（五十三）
    慕容皝一怔，昏暗的燭光下，他看見昭的眼睛一亮，她的憤怒和驚慌瞬時消失無蹤，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整個人像被光芒照射著，異常的光彩奪目，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昭，周身洋溢著幸福。他看見黑衣人從昭頭上取下那枚金針，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慕容皝穴道被製動彈不得，他的手緊握著又慢慢鬆了下來，他望向對麵兩人的身影，冷冷地說：“原來是晉國的李將軍來了。”
    李毅緩緩放開昭，轉身望向慕容皝，微笑道：“原來是鮮卑的大單於陛下，多年未見，單於眼力還是這麼好。”隨手扯下麵罩。
    慕容皝嘴角噙出絲笑：“李將軍為何而來？我記得我們兩國訂有盟約，你現在此番行為，囚禁本單於，不管是將你遣回晉國還是在鮮卑，你犯的都是死罪。”
    李毅笑了一下，他輕輕移動腳步靠近慕容皝，湊在他耳畔低聲說：“陛下，有句話你有沒有聽過，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現在我手上，此時應用懷柔，而不是恐嚇，我若難逃一死，也不敢保證陛下的安全，你說對不對。”
    慕容皝嘴角的笑意更深，他緩緩問：“李將軍若殺了本王，也絕不可能活著離開鮮卑，甚至整個晉國都要為此付出代價。”李毅笑看著他，並未回話。
    身不能動，慕容皝眼角餘光瞟向二人，緩緩說道：“我知道李將軍智勇兼備，昭……武功超群，不過，僅憑你二人之力，是闖不出這處地牢的，不如消除誤會放開本王，本王自會酌情考慮。”
    李毅看向他微微一笑，又向來處張望了一會，外間未聽見異動聲，他再轉首，衝慕容皝輕笑：“單於的地牢修得果然隱蔽，確實難找，不過按常理推斷，這裏應該還有另一處出口，以備不時之需，是不是，陛下？”
    慕容皝：“李將軍是想本王告訴你如何避開守衛，安全出去？”
    李毅：“單於英明，果然一點就透。”
    慕容皝看了他一會，歎一口氣：“鮮卑建國百年，內亂外戰不止，先祖在這王宮裏大修密道，既是密道知道的人自然極少，近些年來鮮卑國力日盛，密道也棄之不用久矣，所以本王也難知其中奧妙，給不了你們幫助。”
    他不願說，李毅自幼接受古訓“刑不上大夫”，何況對方貴為一國之尊，他看著慕容皝，不由微微蹙眉，心思幾轉，眼光過處偶爾捕捉到昭的視線，發現她的長眉輕擰，秋水般的黑瞳裏有一絲擔心，不由衝她露齒一笑，柔聲問：“手還疼嗎？”
    昭看著他搖頭，她知道雖然李毅什麼也沒表示，可情況不妙，他的計劃是暗殺單於全身而退，現在慕容皝雖在他們手中，己方也被困在地牢裏寸步難行。昭記得剛才自己滾出鐵柵時，隱出現得詭異，他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所以她想：“李毅猜的沒錯，這裏還有另一處出口，隻是在哪呢？”
    想到這，昭走進隱消失的黑暗深處，不一會，她的手就觸到阻擋，讓眼睛稍微適應，她看見麵前是一整麵堅固的石壁。
    李毅詫異她的舉動，輕聲問：“怎麼了？”
    “要有出口的話，應該是這裏。”昭上下摸索著石牆，觸手冰涼，一片光滑，什麼凹縫凸起也沒有，她很奇怪，又仔細摸了一遍，還是什麼也沒有。
    “發現什麼了嗎，昭？”李毅又問。
    昭倚著石壁搖了搖頭：“這麵牆像是整的，不過等等……”她將耳朵貼向石壁，“問天九式”已練到第五重，聽覺要比常人來得更敏銳些。
    昭聽見石壁裏滴滴答答有流水的聲音，聲音又輕又遠，她用力推了推石壁，紋絲不動，再敲一敲，她想：“即使牆那邊有什麼，這石壁也足夠厚。”
    李毅隨昭身後跟來：“是不是發現什麼了？”他邊問邊上下打量四周牆壁。
    昭點了點頭：“裏麵傳有水聲，這牆上肯定有門，隻是不知在哪？”李毅學著她的模樣上下摸索了一遍，依然一無所獲，突然昭拉住他手臂，急促地低聲道：“有人來了。”
    李毅屏氣凝神，果然隱隱聽見走道裏傳來了腳步聲，聲音很整齊，正慢慢走近。李毅拉著昭慢慢站起，右手持劍，看向她安慰說：“不用擔心，慕容皝在我們手裏，沒什麼。”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麵容表情，但那聲音就在耳畔，昭微用力反握他的手，低語：“我一點也不擔心。”
    話音未落，隻聽哢一聲輕響，石壁豁然裂開一道縫，明黃色的光線順著縫隙傾泄而入，那道縫也越開越大，漸漸寬至一人，在昏暗的地牢裏形成一片扇形的光暈，一個人影悄然跨入。
    兩人於黑暗中看得明白，來的是隱，李毅不及招呼昭，率先持劍攻上，電光火石間，隱用手中長劍一一化解，幾招下來便化險為夷，他的武功顯然在李毅之上，昭聽見外麵的腳步聲越走越近，再不能耽擱，她捏個劍訣也欺身而上，戰局立馬一變，輸贏立顯，昭迅速治服隱，李毅飛身背起陸啟風。
    與石門闔上幾乎同時，走道的門便被人推開，來人看清眼前景況，不由驚呼：“犯人跑了，快報恪殿下，犯人跑了，快報……”聲音一道道傳遠，直至整座地牢，與地牢裏的喧囂不同，地道裏既黑且靜，隱帶來的火把打鬥中熄滅了，眾人隻能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著前進。
    昭押著隱走在最前，慕容皝跟在他們身後，李毅背著陸啟風斷後，地道左拐右拐，逐漸彎延著向上，又走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流水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前麵已能隱約看見光亮。
    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待了一夜，再見日光仿似重生了一般，昭心喜不由加快了腳步，隱卻停了下來，昭在身後推他，輕叱：“快走。”
    隱扭頭看她一眼，眼神冰冷不帶絲毫感情，接著他好象不經心的將視線掃向慕容皝，昭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卻見他很快轉回頭繼續向前走。
    昭側頭看向慕容皝，他目光炯炯，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的舉動仿佛此刻隻是踏青遠足，而非身處險境。昭一直討厭慕容皝，從第一次見到他起，她就覺得他的笑容裏含有太多晦澀險詐的意圖，但她也坦承，慕容皝今天的表現再一次證明他確實是王者，他周身流露著與生俱來的霸道又從容的王者之氣。
    昭又看了他一會，她的眉不由自主微微擰起，剛才他望向隱的眼神代表什麼，自己和李毅對這裏一無所知，他們想把自己引向何處？想到這，她停了下來，開口說：“慢著。”隱沒什麼反應，仍向前走，昭又說了一遍：“站住。”
    隊伍最後的李毅不解，問：“出了什麼事？有什麼不妥。”昭三兩步趕至隱身前，回道：“他有些奇怪。”眼睛直視著隱：“這裏出去是哪？你想把我們帶到哪？”隱神情冷淡，對她的話概不理會。
    李毅輕放下陸啟風，直起身看向麵前的慕容皝：“陛下，從這裏出去以後會是哪裏？”
    這次慕容皝回答的很快，他笑道：“自然是鮮卑皇宮。”
    “皇宮。”李毅沉吟了一會：“看這走勢，我想上麵不是＊＊宮，應該就是＊＊殿。”慕容皝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看了李毅一會，他沉聲說：“李將軍好用心，迂回曲折之後方位還能認得這麼準，確實不多見，隻是……可惜，可惜了。”搖著頭，滿臉惋惜，歎氣道：“真是可惜了。”
    昭聽說李毅知道出處，高興問：“你知道出去是哪？”
    “猜的。”李毅淡笑，望向她說：“單於失蹤，想來這時宮裏的侍衛已全部出動，出去後你不要走遠，就待在我身邊，別自恃武功過人就莽撞了，我們見機行事，盡量掩飾行蹤，知道嗎？”
    李毅的眼睛既清澈又深邃，裏麵滿滿裝載的都是她，昭看見自己的倒影默默點頭，她看見他的眼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的瞳仁睜大，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電光火石間他來不及張口，昭憑著本能向旁急閃，一件黑乎乎的物件兜頭罩來，倉促間她將手中匕首擲出，腳尖踏地向後飛縱。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李毅還未及出聲示警便已結束，等昭站定，她發現襲擊自己的是件黑色罩袍，它安靜地躺在身前的石頭上，隱已失去了蹤影，接著她聽見有機關開闔傳來的軋軋聲，李毅一驚，忙道：“快追，不能讓他跑出去。”
    他的話音未落，昭已如離弦的箭，向聲音來處襲去。李毅轉頭去看慕容皝，他正好整以暇地望著自己，嘴角仍噙著那抹若有若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