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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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柵欄外空曠無屏障,此刻昭與陸啟風就象宣紙上的墨汁一樣清晰,她聽見傳來的腳步聲很整齊,顯示這些人不是尋常獄卒,她聽出其中一人的武功出眾。
昭將陸啟風掩在身後,她能做的隻有這些,她毫不懷疑自己會盡全力保護他,就象當日他護著她的門人那樣。
腳步聲由遠及近,轉瞬間室內便充滿火把散發的鬆油味,四下被照得一覽無遺。當先的男子一身戎裝,他年輕的臉上顯得英氣非常,昭看見他不由一愣,她未料到會在這裏遇見恪。
在昭仔細觀察恪的同時,恪也在注視著她,他看了她一會,昭並不擔心自己會被認出,她整個頭頸蒙在黑巾裏,怕碧淼見了也不認識。
昭見恪目光一錯,沉聲說:“王兄料得不錯,隻是想不到來救他的人會來得如此快。”他望向昭:“怕王兄也沒料到,來的卻是個女子。”然後他看向陸啟風,蹙眉衝身後問:“我記得這人今日才被送來,現在怎麼變成這樣?”
侍衛甲恭敬答道:“回稟殿下,這是慣例。”
恪一怔,緩緩搖頭:“慣例?對毫無反抗之人用刑?我怕是不能習慣,想來我也隻能在戰場上衝鋒,與敵直麵廝殺。”
侍衛乙遲疑了一下:“可是殿下,現下不是前線,您是都城的司隸,掌管大棘城的治安,包括皇宮和這地牢。”
恪頓了一會,這才緩緩歎氣:“王兄還是不信我。”他一直不言語,侍衛甲小心地問:“殿下,抓住這同黨的事要不要稟報單於?”
恪搖了搖頭:“不了,王兄明日大婚,你們先將人犯收押,等婚典過後再稟告陛下不遲。”
侍衛乙:“敢問殿下,人犯是否需要用刑,量刑多重?”
“這個……”恪皺了皺眉:“算了吧,她反正也逃不了,何必多此一舉。”
侍衛甲:“可是……”恪打斷他,表情顯得頗不奈煩:“就這樣。”侍衛忙噤聲。
昭隔著欄杆望他,慕容恪變化之大,使她無法將當年那個不善射的男孩,與此刻英武的男子連在一起,他看上去根本不象才十五歲。正愣神間,昭聽慕容恪又問:“這鐵柵什麼材質,牢不牢?”
侍衛乙:“這鐵柵與別處不同,每根皆由千年玄鐵製成,刀槍不入,堅固無比。”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慘叫,聲音隔得很遠,那淒涼的尾音仍讓囚室裏的眾人不免心悸,緊接著有人高呼:“有刺客!捉刺客!捉刺客!”隨後金屬交擊聲透過長長的甬道傳來,在空曠的廳內嗡嗡回響著。
慕容恪轉頭去看昭:“刺客?你們來了多少人?宮內還有多少同黨?”昭將目光自他身上移開,自然不會回答,慕容恪身形倏動,去勢迅捷:“追,這裏隻有一個出口,別讓人跑了,驚了聖駕。”聲落已率先奔出囚室,眾人緊跟在他身後。盡管事出突然,昭見他們的去勢絲毫不見慌張,依然保持著隊形,秩序井然,心不由提了起來:“是李毅,肯定是李毅,怎麼辦?”惱怒自己空有一身絕技,卻被困在方寸之間動彈不得。
囚室內暗無天日,不知今夕何夕,昭略一估算,推測出現在已近天明,若李毅未能全身而退的話,情況對他們將更為不利。她焦燥不安地來回踱步,一會希望李毅已經平安離開,一會又希望他突然出現救出自己。
就這樣思慮重重的不知過了多久,偌大的廳裏空蕩蕩的,直到耳邊傳來陸啟風時斷時續的呼吸聲,昭才猛然記起他的傷勢,她強迫自己定下心來,伸手探他脈搏,陸啟風的體征更弱了,她忙將他輕輕扶起,運掌貼他後心,他體內的氣息左衝右突毫無章法,緩緩將內力注入他體內,一周天下來終於將它們納入丹田。
昭發現陸啟風的眼睫輕顫,她忙低聲喚他:“陸啟風!陸啟風!”他的眼睫又顫了一下,隻是眼並未睜開。
甬道盡頭的石門突然被人推開,昭感到火光明顯一暗,來人走至柵邊,扔進來幾個饅頭和一碗水,自己一直警惕地注意著他的舉動,卻見他又無聲無息地走了出去。
昭望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由奇怪,隻是這好奇心並沒持續多久,她的注意力被食物吸引開,過了一會,昭將饅頭從地上撿起,用衣袖撣去灰塵,“對方不會輕易毒死自己。”她想。
昭喂了陸啟風一些水,開始她隻能用布蘸濕他的唇,很快他就能自已吞咽,昭不由欣喜,給陸啟風喂過水後她也吃了些。昭認為對方不會毒死自己,卻未料到他們根本就不想毒死她,而隻想迷倒她。昭的意識很快模糊,但她認為自己並沒有昏迷太久,她很快就醒了過來,確切的說是被疼醒的。
昭的意識剛恢複,便發現一個獄卒粗魯地扯下她的頭巾,另一個獄卒正用利鑿在她手腕上穿洞,他們肯定是想將她也象陸啟風那樣綁在空中。看清自己的遭遇,昭不由怒從心起,她一聲長嘯,衝破周身被封的穴道,揮掌將兩人拍飛。兩人怕是做夢也未想到,昭的武功已高深若此,雙雙撞在鐵柵上昏了過去。
昭運指止住傷處的穴道,左腕現一個三分的血窟窿,還好沒傷到筋骨,這時她才有空注意周圍的情況,她看見鐵柵欄已被升起,停在離地約有一尺的上方,足夠一個人通過。這機會真是千載難逢,昭抱起陸啟風就地一滾,順利的從鐵柵下滾過,再向外半尺她便能站起,突然一把利劍揮來,伴隨著劃破空氣的嘯音,電光火石間,昭無處躲藏,無奈隻能往後退,翻身時仍慢了一步,一縷長發被削斷,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來人提著長劍,遙指向昭,他的衣袖無風自鼓,劍身映著燭火將他一側臉照亮。
昭抱著陸啟風半蹲在欄杆後,目光注視著他不敢妄動,她聽見鐵柵徐徐下降,咣啷一聲落入地上的窠穴,嚴絲合縫。“機會已經錯過。”她低歎了口氣,輕輕放下陸啟風。如果昭猜得不錯的話,此人應是慕容皝身邊第一高手,號稱鮮卑武功第一的隱。
昭看了看隱,用腳抵住欄杆邊的獄卒,將匕首放在他們頸上,威脅道:“將鐵柵打開,不然我會把這兩人都殺了。”
隱沒說話,他的眼神顯示這兩名獄卒根本無足輕重。昭緩緩收起匕首,望向他說:“你武功精進不少,剛才那一劍使得不錯,隻可惜,暗箭傷人……”她頓了一下,繼續道:“我若沒記錯的話,你月前去過鈴州,隻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綁架燮,你不知道他是你國母的父親麼?又或你那幕後的主人令你這樣做的。”隱不說話,隻冷哼了一聲。
昭繼續道:“看你的武功很好,想來師出名門,隻是不懂,你為何甘願做慕容皝的走狗,你不覺得明珠暗投了麼,還是你們主仆沆瀣一氣,均是臭味相投。”說著昭笑了起來,她此時除了口舌上占點便宜,什麼也做不了。
突然一個男聲傳來:“隔了這些年,你依然沒變,還這麼桀傲不馴。”一個人影緩緩從黑暗中走出,待看清來人,昭的心不由一悸,隨即沉入穀底。
慕容皝走近鐵柵欄前,隱退至他身後。他穿一件玄色的錦袍,並未係冠,黑發用一根玉簪固定住,顯得漫不經心,他的眼神仍如當年那般犀利,充滿陰鷙冷酷。
慕容皝的目光在昭周身停留了很久,然後他說:“啞女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想不到你真的來了……盡管你出現的這麼出人意料,不過你終於來了。”
昭對他從來不屑一顧,她側過身避開他令人生厭的目光,慕容皝怔了一下:“你還那麼討厭我。”昭不說話,她披散的長發隔開他炙熱的目光,她的反應回答了他的問題,慕容皝的眼神很冷,他的眉挑了一下,問:“我要怎麼做,你才不會討厭我?”
昭頭也不回:“放了我們,讓我帶陸啟風走。”
慕容皝搖了搖頭:“我才見到你,不想讓你走。”他霸道的占有欲隻會是這樣的答案,昭早猜到結果,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談?
慕容皝盯著昭的背影,眼神越來越陰冷,眼中忽然寒光一閃,接著他邪魅一笑:“背影很美,正合我意,你好象長高了,記得當年你才及我肩,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的身體很軟,你的唇很香。”他的話令昭一陣惡心,她憤怒地回身瞪他,卻發現自己似乎正中慕容皝下懷,他放肆無禮地看著自己,嘴角噙著一絲壞笑,接著他漫不經心地說:“陸啟風好像不行了,你要救他嗎?”
不為救陸啟風,自己怎麼會被困在這裏,慕容皝想讓自己做什麼?昭問:“你想我拿什麼交換?”
慕容皝咧嘴一笑:“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看她的眼神顯得莫測高深:“尤其是你,昭。”
昭側過頭,既不看他也不回話。
慕容皝:“要救陸啟風很簡單,以你來換,當然,你盡可以拒絕,十日後你會發現自己又餓又渴,而且我擔心陸啟風怕活不過十日。”
昭聞言不怒反笑,她告訴自己這是個很無理的要求,非常無理,可她必須答應,因為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陸啟風死在麵前,她耐著性子問:“怎麼換?”
慕容皝仔細地看她,表情逐漸嚴肅起來,他說:“做我的王後。”
“不可能。”昭脫口而出,然後她直視著慕容皝的眼睛:“你真以為這裏能困得住我?”
慕容皝並不回答她,隻陰鷙地望著她,他似乎被她的話激怒了,森冷地說:“我沒想到你這麼討厭我,竟連騙我也不願意,你是不是習慣挑戰我的耐心,我怕沒告訴過你,我的耐心並不好,非常不好,而且我也不喜歡欲擒故縱的把戲。”
“呸!”昭忍不住回他:“誰和你欲擒故縱。”
慕容皝的眉高高挑起:“我應該提醒你,我得不到的東西從來隻有一個下場,便是毀了它,我想這當然也包括你,昭。”慕容皝臉上的表情猙獰冷酷,昭一怔,她眼角餘光瞥見隱提劍在向前走,他的氣場很迫人,昭探手去握懷中的匕首,正當她注意隱時,卻忽略了其他人,先前被打暈的獄卒悄然醒來,他觀察了一下情況,突然一側身,手中的利鑿便抵在陸啟風的頸間,衝著昭顫聲說:“快……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昭根本沒在意到他,此時不由後悔剛才沒一掌劈死他,那獄卒見她站著不動,手一用力,陸啟風頸上便血流不止,“退後……你快退後。”獄卒慌張的叫著,手上又用力,陸啟風的血流得更快更急,為不刺激他,昭隻得向後退,直到她靠在鐵欄杆上退無可退,“你放鬆些。”她衝獄卒說,忽然她一凜,等昭發現隱就在身後時已然遲了,她周身大穴均被隱製住,她見他用一枚金針紮入她頭頂百彙穴,昭的內息瞬時滯住。
這一切均發生在瞬間,等一切平複下來,昭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她看見慕容皝正饒有興趣的望著自己,鐵柵欄發出軋軋的聲響緩緩上升,最終升入那既高又黑的屋頂。在隱的喝斥下,兩名獄卒倉皇地退開,他自己也安靜地悄然隱進黑暗裏,廳內很快隻餘慕容皝與昭,以及昏迷不醒的陸啟風。
慕容皝慢慢向昭走近,他的嘴角噙著一抹邪魅至極的笑,他的目光閃爍不定,“說起來,你這樣落入我手裏已經兩次了。”他冷笑起來:“既然上天這樣安排,你說我還有什麼理由放開你。”
昭感覺到他的手伸過來,她能聞出他身上夾雜著煙草和皮革的味道,昭仿佛陷入與當年相同的困境中,百彙穴被阻,她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絲力氣,運功解開穴道更無從談起。
昭眼看著慕容皝的手長驅直入,他將她長發的尾端捏在掌心裏,挑著眉,湊近鼻端聞了聞,“很香。”他看著她說。
慕容皝五官分明的臉越靠越近,他的手摟住她的肩,昭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她用眼神警告著他,慕容皝衝她邪魅一笑,用行動粉碎了她的虛張聲勢,兩手一用力,昭便被拉至他身前,他注意她粉色的唇已經很久,探下身想吻她,突然一柄長劍阻住了他,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從黑暗中探出身,手中的劍緊貼在他的頸間,黑衣人湊在慕容皝耳邊,聲音很輕卻很冷,“你再往前走一步,試試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