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在恪的陪同下，昭尋遍了大棘城效的軍營，結果一無所獲，哪裏也不見陸啟風，“哪道自己尋錯了方向？”她不免懷疑，“受傷的人還會被送去哪？”她問。“基本是剛才那些地方，你都看過了。”恪答道。昭點了點頭，她想有可能他並不在軍營裏，擄走他的人當然不希望引人注目，她有必要搜一搜城裏的客棧，或一些隱敝的地方。
    北國的春，日頭很短，申時剛過了一刻，天色就暗了下來，空氣中透著濃濃的涼意，沿著前方岔道再行一會就進了都城，昭突然勒住韁繩，馬嘶鳴了一聲停住腳步。
    恪扭頭望向昭，問：“現在怎麼辦，我們還要去哪？”身下的馬不耐地甩著前蹄，昭望著前方依稀可辨的城廓，搖頭道：“不了，天色已晚，你回去吧，你的人好象很著急。”
    恪未理會身後侍從的暗示，他看著她，接著問：“你呢？你要去哪？”
    昭淡淡一笑，對他說：“我麼，有我要去的地方。”說完微一用力，身法飄逸地縱身躍起，片刻後便立在馬前。她仰著頭望向恪，說：“我們就在此別過吧，謝謝你這一路的關照，保重。”
    樹叢裏的太陽隻露出半幅緋紅的身影，昭一身白衣在這樣的傍晚尤顯得單薄，恪注視著路邊的她，忍不住道：“你在這大棘城人生地不熟的，不如這樣吧，我兄長明日成親，你和我一道回去觀禮如何？人多也更加熱鬧些。”
    出來這麼多時日，想來李毅的婚禮早舉行過了，也不知是成心還是無意，她終是錯過了，她想自己並不象原先想的那麼堅強，她擔心他不再愛她，擔心他的心裏已沒有她的位置，她害怕到寧願選擇最懦弱的方式——逃避。她緩緩地搖頭，神情有些許落莫：“不了，我不想去。”
    恪沉吟了一會：“那，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麼？你一直不說，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昭又搖了搖頭，語氣很淡：“我們不會再見了，你知道了也沒用處。”
    恪一愣，有些不甘心地說：“怎麼不會再見，你告訴我你叫什麼，住哪，我得空會去尋你，你難道懷疑我麼，大丈夫一言九鼎……”
    昭隻是搖頭，神情更顯冷淡：“你不用知道我住哪，我也不願有人來找我。”
    聽見她的話恪不由征住，他未想過她竟一口回絕自己，從小到大，他雖沒強迫過誰，但也不記得被人拒絕過。他仔細看她，她望向自己的目光空洞，仿佛透過他不知看向哪裏，他第一次對一個人展開好奇心：“她是誰？來自哪裏？她的武功師承何門？她要去哪？她尋的人是誰？”這些問題在他腦海中一一掠過，他一直注視著她，注意到她的目光終於回到自己身上，她的表情很淡，聲音很輕，她說：“我走了，保重。”
    恪見她轉身，她步向道邊的樹林，他看見她的身影和落日一道，消失在逐漸暗去的深處。這個女子就像是個謎，她刻意保持低調，她在隱藏著什麼，她對周圍漠不關心，她把自己包裹得很緊，恪發現，自己對她產生了不小的興趣，他讓人跟著她，“別讓人騷擾她，注意她的需要，打聽一下她姐姐住在什麼地方。”他吩咐著，他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興致勃勃地想，“我們當然會再見的。”
    聞著食肆裏傳來的飯菜香氣，昭這才發現自己早已饑腸轆轆，她有些後悔，先前忘了向恪借些銀兩，也好找處客棧，梳洗一下換身衣裳，此刻她身無分文，又餓又累。眼看天已全黑，昭想正好先去見婷姐姐，今晚就宿在她宮裏。昭穿行在皇城裏，知道自己身上的白衣在黑暗中很紮眼，她小心地隱藏著身形，要透過正常渠道見到婷姐姐，需要一套繁瑣又冗長的禮儀，昭沒奈心等，也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憑著記憶，昭順利的尋到宇文婷的宮室，高大的宮殿裏空曠一如往昔，家具擺設還是當年的模樣，借著架上的燭光，目光到處，均一塵不染。她很快發現這次夜訪並不順利，因為她發現這整座宮室裏竟看不到人，四處悄然無聲，安靜得有些詭異，“有人嗎？”她揚聲問：“有人在嗎？”四下裏靜悄悄的，沒有人應，隻有空曠的大殿回響著她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昭聽見輕微的腳步聲，聲音很輕，幾不可聞。她轉過身，發現大殿布幔後似藏著一個人，昭忙喚道：“你，你是誰？你出來。”那人躲在後麵，反向裏又縮了縮。
    昭移至幔前，隔著簾問：“你是這宮裏的人？你們王後呢？其他人去哪了？這裏除了你還有誰？”
    那人在簾後瑟瑟發抖，昭等不到回應，她輕輕挑開布縵，是一個身穿宮服的婢女，年輕不大，長相清秀，這婢女一直低著頭，渾身發抖。昭將手略撫她肩上，輕聲問：“你們王後呢？”那婢女怔了半晌，這才緩緩抬起頭，待看清昭後，驚恐的尖叫起來，如果她能叫出聲的話。
    別人看見自己容貌後各異的表情，昭見得多了，今天這種表情裏又增加了一種，這婢女看見她就像是看見了鬼，驚恐萬狀，大張著嘴轉身就跑，昭有些好笑，這種情況她還是第一次遭遇，伸手攔著她，盡量使自己顯得溫柔，昭看著她的眼睛，說：“你別怕，我不是鬼怪，也不是壞人，我不會傷害你，我來見婷姐姐，就是你們的王後，我來見你們王後，你相信我好麼。”
    驚慌，掙紮都無濟於事，婢女始終掙不開昭的鉗製，她無奈的安靜了下來，狐疑地看了昭一會，緩緩的點了點頭，見她不象剛才那樣驚恐，昭慢慢放開她，問：“你相信我了？你不怕我了麼？”婢女又盯著她看了一會，遂點了點頭。
    “那你們王後在哪？能告訴我麼。”昭忙問。
    “啊！啊！”婢女張著口，用手勢比劃著。“你不會說話？”看她的舉止，昭問。婢女又點頭。
    昭：“你們王後在宮裏嗎？怎麼除了你，沒見有其他人？”
    婢女先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昭被她弄糊塗了，她想是不是問題不夠簡潔，她又問：“王後現在宮裏麼？”婢女衝她點頭。“那帶我去見她。”昭高興道。
    穿過幾座無人的宮室，婢女將她領進了一座偏殿，這裏昭並未來過。
    偏殿地上鋪滿厚厚的毛毯，屋子中央放了一張寬大的軟榻，四處皆空蕩蕩的，人過處，透明的薄紗輕輕拂動，使這裏充溢著一種神秘的氣氛。
    昭四處打量，她注意到正對軟榻那麵的牆壁，繪滿了一整幅的壁畫，畫家用神奇的筆觸，描繪了一張徜佯在紅色香雪海裏的仕女圖，畫中人與真人一般大小，那畫中的女子穿一件素色的錦袍，烏黑的發披散在一邊，白皙的頸項顯出優美的曲線，她麵向紅梅背身而立，側臉隻露出一截長長的睫毛，廖廖數筆卻相當傳神，昭仿佛能嗅見紅梅的香氣，她轉身麵向婢女，問道：“我讓你帶來我見王後，可這裏並沒有人？”
    婢女比劃了半天，昭發現要弄明白她的意思並不容易，她猜測著：“你是說這畫的就是王後？”見昭始終不懂自己的意思，婢女有些沮喪，聞言忙高興的點頭。
    昭有些失望：“我讓你帶我來見王後，並不是見她的畫。”婢女搖頭，又比劃了起來，昭握著她手，歎道：“好了，好了，王後是不是不在宮裏？”她點點再搖起頭來，昭發現，再這樣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於是她說：“我累了，想洗個澡，你能給我準備一套換洗的衣服嗎？”婢女望向她，又去望牆上的壁畫，緩緩點頭。
    婷姐姐的宮室裏有一處溫泉，這裏一年四季水溫保持不變，昭泡在裏麵，周圍水汽繚繞，溫泉上方氤氳著一層薄霧揮之不散，連日來的舟車勞頓令人疲乏不堪，她浸在水中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