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昭在黑暗中穿行，她那一身白衣在暗夜裏尤其引人注意，一個時辰後她發現自己顯然低估了對方的實力，看著前方隱約的人影，她和他們之間並沒縮短太大的距離。
    穿過城外的一處樹林昭停了下來，借著月光她看見林中到處是雜踏的腳印，她蹲下身一一分辨，在泥土中昭發現了一枚細長的銀針，她小心地用衣袖將它拾起，銀針在明亮的月色下泛著瑩瑩的藍光，昭又四處打量，發現北邊林蔭深處有一具倒臥的屍體，她用樹枝將他翻開，屍體已經幹癟變形，“是他！”昭沉吟了一會，望著四通八達的樹林沉思：“那另一拔人是誰？”
    昭在樹林中徘徊，地上除了腳印顯得很幹淨，連血漬也沒有，她仔細觀察著腳印的走向，東南西北都有人經過，看了一會她直起身，運起功向北方而去。
    這應該是邊境上自發興起的一處市集，小鎮不大，早市卻很熱鬧，身邊經過的俱是行色匆匆的商旅。昭承認自己失去了陸啟風的形跡，天亮時她已看清對方有三個人，輕功均極高明，她正疑惑怎麼沒見到陸啟風時，旦見他們一頭紮進市集，然後便消失了，想來他們有人接應，那就說明這次布署得很嚴密。昭無奈的在小鎮中遊蕩，試圖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她不時向路人詢問是否見過三個男子和一個昏睡的人，她並沒在意自己已在這不大的小鎮上引起了一撥不小的騷動。
    “這是誰家的姑娘，長得如此美麗，就像是從畫上下來的一樣。”布滿皺紋的店主看見她似乎吃了一驚：“我說姑娘，你怎麼還敢站在這裏，還不快躲起來。”
    昭見他似乎沒有惡意，她對他笑了一下：“老伯，你有沒有見過三個這麼高的男人和一個昏迷的男子？”她用手勢比劃著。
    “你問他們？”店主似乎很吃驚：“哎呀！我說姑娘，你躲他們還來不及，問他們作甚？”
    昭：“怎麼，老伯見過。”
    “當然見過，他們在街上看見漂亮女子就將人擄走，乘他們還沒發現你，姑娘，你快躲起來。”店主很替她著急。
    昭：“將人擄走，老伯你確定是三個這麼高的男人嗎？”
    見昭似乎不信，店主加重著語氣：“那還有錯，今天早上我還看見他們急匆匆地從門前經過。”
    “今天早上，那就是了。”昭一陣欣喜，她望向店主：“老伯，你見他們往哪裏去了？”
    店主還不及回話，昭便聽見遠處傳來馬的嘶鳴聲，“哎呀！不好了，來不及了，姑娘快跑吧！”店主急促道，並試圖拉她離開。昭巧妙地避過，衝他搖了搖頭：“老伯你誤會了，事實上我正等著他們呢。”
    “你等他們？”店主一愣：“你知道他們擄你幹什麼去？”
    昭微笑著頷首：“當然知道。”店主看了她一會，繼而叫道：“可惜了，這姑娘長得這麼美，想不到腦子不好，真是可惜了。”說話間幾十騎縱馬而來，行人紛紛四處躲僻著，馬蹄聲夾雜著驚叫聲，身後一片狼藉。最先一騎奔至昭身前速度不減，眼看就要撞上她，隻見馬上之人一勒韁繩，馬嘶鳴著前蹄立起，電光火石間昭看清那人一身戒裝，劍眉星目，英氣勃勃，看樣子是位年輕的將軍。
    止住奔馬，馬上男子看向昭，叱道：“你站在路中央差點驚了我的座騎，你不知應該讓開嗎？剛才換作另一個人在馬上極可能踏死你。”
    昭並不急著回話，她挑眉看了他一會，待漫天的灰塵降下，這才道：“鬧市中跑這麼快自然危險，你難道不知，還來問我？”
    “什麼人？敢對我家主人如此放肆。”他身後一人策馬前進一步，向昭喝道。
    昭沒空搭理他，她望向馬上男子，說：“你可見過三個這麼高的男人，還有一個男子可能昏迷不醒，也可能受了傷。”
    馬上男子看了她一會並沒有搭腔，昭聽見那群人裏有人大聲道：“男人，我們這兒多得是，別說三個，三十個也有，夠不夠？”引來一陣哄笑。昭輕擰著眉，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她隻看過那些人的背影，此刻她不能分辨他們是否在這裏，她問：“一個昏迷不醒的男子，有誰見過？”
    “見過怎樣？沒見過又怎樣？”有人問，聲音明顯的不懷好意。昭沒有立刻回話，有風徐來，她長發的尾梢隨風而起，因出來的匆忙，她隻著一件廣袖的白衣，小蝶精繡的寬腰帶束出她婀娜的腰枝，在周圍灰暗的建築物中顯得異常醒目，隻見昭長眉微蹙：“見過，就告訴我。”
    “你找的是誰？很要緊嗎？”馬上男子突然問。昭抬頭看他，點了點頭。男子又問：“昏迷不醒……是不是受了箭傷的那個。”
    “不錯，正是他。”昭忙應道：“他被人射了一箭，他現在在哪？”
    “已被快馬送去大棘城。”男子坐直了身子，望著馬下靜立的昭，沉聲問：“你是他什麼人？他對你很重要嗎？”
    “很重要嗎？”昭憶起這些時日與陸啟風的朝夕相處，他時刻流露的關心，他對她的精心嗬護，還有他那讓自己永遠也無法回應的愛情，她歎了口氣，抬起頭：“謝謝你告訴我他在哪，我這就去尋他，不過大棘城離這還遠，我想向你借匹馬。”
    “喔！”男子顯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你要去大棘城，那是鮮卑國都，你一個晉人女子，難道不害怕嗎？”
    昭奇道：“為什麼要害怕？大棘城很可怕嗎？而且……我姐姐住在那裏，正好可以去看她，我們已許久未見。”她又沉浸在往事裏，男子坐在馬上看她，昭低著頭，密密的長睫在臉上留下陰影，黛眉微蹙，粉色的唇更襯出她如雪的肌膚。他發現她很喜歡發呆，他覺得這女子很有趣，他征戰四方，人人膽寒，她卻一點也不怕他。
    “既然你要去大棘城，便和我們一道吧。”男子說，見昭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又道：“我們沒有多餘的馬匹給你，但我的人可以換乘，勻匹馬給你，如何？”
    昭抬頭看了他一會，他的眼睛神采奕奕，正注視著她，“這人的武功應有名師指點過。”她想，衝他點了點頭，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隻見他揮了揮手，一人出列牽了匹馬於昭麵前。
    “你會騎嗎？”他問，昭笑了一下，他一愣，昭輕輕一躍，飛身上馬，披散的長發在身後畫出一個漂亮的孤度，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右手輕揮，馬刺輕踢馬腹，身下座騎發出一聲嘶鳴，當先一騎絕塵而去。
    這一群人日夜兼程，被稱作主人的男子似乎急著趕回大棘城，這正合昭意。連著幾日的相處，昭看出眾人對男子皆由衷的尊敬，她聽見人們私下說起他時也用敬語，她猜他可能是一位年輕的鮮卑貴族，盡管如此，她不可能象其他人那樣叫他“主人”，她一直稱他“喂”，這天他終於忍不住，他告訴她，他不叫“喂”，他的名字叫“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