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定下神來，青衫男子看清昭，漫天的桃花樹下，昭的眉目如畫，豔若桃李，他的目光不由露出癡迷的神色，急上前幾步，向昭靠近：“哪裏來的美人，你叫什麼名字？”
    昭注視著前方的褐衣人，他普通的放進人群中就會不見，昭沒見過他，卻覺得有些眼熟。褐衣人看清昭後，似吃了一驚，很快便鎮定下來，隻偶爾流露的眼神卻透露出他內心的警惕。
    昭向他走近，問：“你是誰？”
    青衫人繼續往前走：“美人，你這麼突然冒出來，難道是這裏的花仙！”褐衣人往後退了一步。
    昭又問：“‘七裏雪’是你製的？”與青衫人擦肩而過時，昭的衣袖輕拂，點了他的穴道，不希望他妨礙到自己。
    昭仍向前走，褐衣人警惕地看她。昭再問：“你認識我！”口氣沒有疑問，而是肯定。
    褐衣人不答，神色間有些微的緊張，悄悄地往後退。昭繼續向他走：“三年前你將‘七裏雪’給了誰？”褐衣人身子一震，後退的腳步略頓，疑惑地注視著昭。
    昭一直看著他，察覺到他麵上的細微變化：“這麼說，你想起來了！”
    褐衣人滿臉疑懼：“他們當年要毒死的人就是你，不過，這不可能，你若中了‘七裏雪’，絕不會不死！”
    有桃花自枝頭落下，於空中翻滾著飄散開，昭伸手截住它，粉紅的花瓣落入她白皙的掌心，顏色分明，煞是好看，她側頭望向褐衣人：“你看見了，我沒死，不僅活著還非常健康。”
    褐衣人搖頭：“我不相信，你肯定是沒中毒，不然你必死無疑。”
    昭將手一揚，花瓣複又飄起，搖晃著零落於地，消失在無數的花雨裏，她盈盈地笑看著他並不說話。
    褐衣人似有些氣憤，臉色微紅：“你在說我的毒藥毒不死人，而是糊弄人。”昭隨意道：“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褐衣人覺得受到了侮辱，臉色脹得紫紅，憋了許久道：“我會製出一款毒，專門為你而製，除了我這世上再無人能解，哪怕是黑煞也束手無策，無能為力。”
    “哦！是麼。”昭抬眼看他：“不過還要看我給不給你這個的機會。你剛說你認識黑煞？”
    褐衣人冷哼一聲：“二十年前我或許毒不如他，如今，他早成了昨日黃花，再不是我的對手。”一臉的鄙夷。
    昭望他：“這麼說來，當年企圖毒死我的人就是你了。”褐衣人分辨道：“我隻是提供毒藥，下毒的卻不是我。”
    昭問：“那是誰？”
    褐衣人卻不回答她，他隻是表示：“國有國法，行有行規，我若說出主顧的姓名，以後還如何行跡江湖。”
    昭不由好笑，望著他說：“你今日不說清楚，還奢談什麼以後。”
    褐衣人一凜，又開始往後退，目光不住閃爍。
    昭心想：“你跑也沒用，除非你跑得比我快，不過，這世上除了師尊，還有誰跑得比我快？”她蹙眉思索這個問題，眼角餘光瞥見褐衣人正大步向後退，越來越急，步幅越來越大。
    昭望著他，微微搖頭，暗歎：“為什麼我說話這些人總不信，非要我動手。”腳尖一踏地，身子便倏地躥起，向前急縱，飛快地往褐衣人襲來。褐衣人後退的途中精神一直保持著戒備，眼見昭自空中落下，忙將手一揚，一片白色粉沫便隨風飄散，昭已然接近了他，無奈隻得折返，於空中一挫，身形又倏地縱回。
    這段時間裏，褐衣人撒足向前狂奔，昭輕嘯一聲，身形倏動，快如閃電，手中的一截枯枝便向他後心襲去，他避無可避，悶哼聲中便摔了下來。昭落下身形慢慢向他走，他突然在地上一轉身，麵向著昭，漫天的銀針自他袖中射出，被太陽光反射，閃著藍光鋪天蓋地而來，昭腳用力一踏，片刻間倒縱出十數丈遠，衣袖舞動間無數細如汗毛的銀針被擊落，地上鋪了一層。
    等她站穩，林間哪裏還有褐衣人的身影，耳邊傳來輕哼聲，昭轉過身去看，那青衫人正在桃樹下不住抖動，昭看見他身上赫然插著幾枚銀針。昭忙過去給他解穴，隻見他的臉色成了青灰，雙目緊閉逐漸昏迷。
    昭扣住他脈門，向他體力注入一股內息，不一會他“啊！”一聲叫了出來，慢慢睜開了眼睛。昭抓著機會忙問：“剛才那人叫什麼名字？還有你要用‘七裏雪’毒誰？誰讓你買這毒藥？”
    青衫人喉嚨中不時發出咕嚨聲，他費力張開嘴：“高……高……高……”頭一垂，停止了呼吸。
    昭慢慢將他放下，皺眉道：“高什麼？什麼也沒說清。”再望青衫人，他的身子似枯萎了不少，不由暗歎：“什麼毒，這麼厲害。”記得那人適才所言：“專為你製一款毒，墨翟也不能解。”
    昭用林間飄落的花瓣堆在青衫人身上，他似乎又縮小了一些，衣裳已空蕩蕩地掛在身上，不大會功夫，一座桃花墳瑩便堆好，昭望著漫山的桃花，歎道：“這麼美的地方，也不算太委屈你。”
    循著原路返回，昭放眼望去，四下裏皆是盛開的桃花，成片成群，如火如佘，昭由衷讚歎這良辰美景，流連花叢，剛剛的小插曲也不能影響她此時的好心情，風不時吹過陣陣花雨，也順便傳來遠處兵器的打鬥聲，間或夾雜著女子的驚叱。昭凝神細聽下吃了一驚，那是小蝶的聲音，她不是與柏儋一起，就算碧淼脾氣火爆，可是柏儋在應無礙，難道他們出了什麼事？昭急忙向桃林外掠去。
    才出桃林，昭便見柏儋等被無數武林人士圍攻，足有數百人，他們將昆侖虛眾人分割開來，幾十人圍著一人，出手毫不留情，招招欲致昆侖虛眾人的性命。昭略一打量，墨翟還好，他有碧淼幫忙，而碧淼那一身白衣已經染紅，也不知染的是她的血還是對方的血，眾人似頗忌憚柏儋的飛鏢，不敢靠他太近，這裏麵處境最危險的是小蝶，她的秀發蓬亂，一隻衣袖被人削去大片，手中兵器也不見了，左支右拙下毫無還擊的餘力，全仗著身旁一年輕男子，那男子身上臉上也沾滿血汙，昭一時認不出他是誰。
    昭情急之下長嘯一聲，身形躍高數丈，手中的樹枝便齊齊向圍攻的眾人襲去，他們都被點中穴道，眾人這才回過神，昭已至其身前，她向身旁一人麵上拍出一掌，那人慌亂避讓，突覺掌中一鬆，劍便到了昭的手裏。
    昭忽左忽右飄忽遊移，穿過密集的人群，手中的劍隨著她的身動舞動，她走過的地方，隻聽見，“當！當！當！當！”兵器落地聲不斷，沒了兵器的人皆一手握著另一隻手，均被刺中。
    小蝶看見昭，先是興奮後似委屈，大叫：“小姐！”眼中含淚，顯然嚇得不輕。昭一腳將欲偷襲她之人踹飛，旋身削斷兩柄刺來的劍，長劍一回，從其身後急奔而來，正舉刀欲砍的人便撞在劍上，長劍穿肋而過，他疼得大叫，帶著劍向後便跑。
    昭望向小蝶：“你受傷了麼，還好嗎？”小蝶搖著頭，泫然欲泣：“小姐！”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昭再去看其他人，他們衝她點頭，示意自己並無大礙。
    小蝶哭著說：“小姐，我差點見不到您了，您不知道，這些人有多凶，他們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砍，好象與我昆侖虛有天大的仇恨，您要是再晚來一步，我們，我們……”抽泣起來。
    渾身血汙的青年看見昭，眼中溢滿驚喜，他搶步上前：“昭！真的是你！”上上下下打量著昭，遂興奮道：“昭！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昭不記得自己見過他，她猶疑著問：“你是誰？”青年一愣，失望道：“你不記得我了？噢，對了。”舉起衣袖拚命地擦臉，隨著他的動作，一張清俊的麵孔便展現在昭的麵前。“是他！陸啟風。”昭發現他幾乎沒變，笑容依舊真摯燦爛，身形也更顯高大，男子氣概愈發彰顯。“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她問。
    陸啟風一臉的喜悅，他興奮道：“你記起來了，你認出我了，我們這麼長時間沒見，你有想我嗎？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圍著的人群裏突然有人說話：“她就是昭，那個昆侖虛的妖女。”
    碧淼手握雙刀，一步搶出：“誰說的話，有種的出來。”
    “你們以為有南朔侯護著就無人敢招惹你昆侖虛。”又有人道：“巧取豪奪，不知羞恥，心如蛇蠍，殺人如麻，她如何不是妖女。”
    昆侖虛一眾人皆義憤填膺，碧淼幾次要跳出皆被柏儋攔下，柏儋朗聲問：“說話的是誰？”
    一個青年男子從人群中走出，昭記得，他便是當日死在“三笑樓”那滿臉橫肉大漢口中的崆峒王世兄。
    青年：“在下崆峒王有益，在場的諸位皆是武林正派同道，今日特來滅了你昆侖虛，為天下鏟奸除惡，匡扶正義。”
    昭奇道：“正義？我們做了什麼需要各位大動幹戈。”
    王有益冷哼：“當日在客店，你們將人當麵毒死，此事眾人皆看得明白，難道我們還誣陷了你？”
    碧淼大聲道：“一群糊塗蛋，還要我們說多少次，我們沒下毒，你們怎像那賴皮糖，反複糾纏。”
    王有益：“賊喊捉賊，這種糊弄小兒的把戲，如何蒙敝世人的眼睛。”
    碧淼：“我看是豬油蒙了你七竅，是非不清，恩怨不明，快回你的崆峒吧，這樣的也配稱名門正派。”
    王有益年紀雖輕，涵養倒好，並不理會碧淼：“你們自下了西昆侖，便一路殺人來到鈴州，我這有一封密信，上麵清楚地記載你們於何時何地殺了幾個人。”環視了一圈圍著的眾人：“一共是十五人，皆被人毒死，而昆侖虛黑煞墨翟慣於使毒，天下皆知，你昆侖虛視人命如草芥，殺人取樂，不是邪教又是什麼！”
    “對！昆侖虛是邪教。”
    “我們要滅了她們，為武林除害。”不時有人附和。
    昭望向王有益：“你這信自哪裏來的？”王有益冷笑：“告訴你，你再將人毒死，便死無對證了。”
    昭：“不管你們相不相信，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我昆侖虛毒死的，有人挑拔離間，諸位難道看不出嗎？我可以在此向眾位保證，昆侖虛絕沒有殺人，至今也無一人死於我手。”
    王有益一愣，隨即道：“你哄誰？”
    昭：“你不信，你們來自武林各大門派，你們互相問問，可有門人死在我的手裏，我可傷過你們的師門兄弟。”
    有人搖頭，有人疑惑，眾人麵麵相覷。
    忽然一女子聲音傳來：“王世兄怎可受她蠱惑，其他的不談，紅顏禍水，她這張臉便不知讓多少男人沉迷其中，這樣的妖精就應被鏟除，免得為禍天下時，晚矣。”說話間該女子從人群中走出，昭見了她一愣，因為她認出來的人是崔盈，李毅的師妹也來圍攻昆侖虛，她為什麼要出言抵毀自己。
    陸啟風：“什麼紅顏禍水，你胡說什麼！我知道，長成你這樣的向來便忌恨別人美貌。”
    崔盈衝他叱道：“我勸你回頭是岸，莫再執迷不悟。”
    陸啟風有意逗她：“醜八怪，要你管！看你這模樣就像個潑婦，迷誰都沒用。”
    崔盈不由大怒：“呸！我好心提醒你，你卻惡言相向，活該你被這妖女迷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她的厲害，悔恨沒聽我今日之言。”
    陸啟風：“你為什麼要對我好心，難道你看上小爺了，不過你這模樣，看見了就起一身雞皮疙瘩。”連連搖頭。
    崔盈：“眾位武林同道都看見了吧，頃刻間這妖女就又迷惑了一個，你們今日不除掉她，總有一天這禍水將引到你們身上，到時追悔莫及。”
    陸啟風衝她吐舌頭做鬼臉：“你才是禍害，醜八怪。”崔盈是青城派年輕一輩中唯一的女弟子，長相清純秀美向來受到同門寵愛，今日卻被陸啟風一口一個醜八怪的亂叫，本來隻想全心全意對付昭無暇理會他，但是可忍孰不可忍，聞言“刷！”一聲拔出長劍，指向陸啟風：“臭小子你是誰？偏要淌這渾水，報上名字，我成全你。”
    陸啟風瞄了眼昭，她的長眉深鎖，他有心分擔她的煩惱，想到這遂向眾人略一抱拳：“在下趙亮，我不知各位與我這朋友有何恩怨，但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若隻是聽信讒言，請諸位武林豪傑都想一想，切莫中了別人奸計，入了別人設好的圈套，為他人作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