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秋卷 第十六章 天下事由公等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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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天下事由公等在(上)
“你問什麼?雲徽清雲珞寒?”軒京現在唯一一座還有主人的王府,英親王府裏,一身親王常服的淵世鏡坐在書桌之後,一張臉看不出絲毫喜怒,“給本王去查,我就不信這個女人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她身材樣貌,若不是頂著那張麵具,絕對是像極了淵夕顏那個女人的!他承認自己和這個女人謀麵次數甚少,但是冥冥之中卻有種感覺在告訴他,不該認錯。
——淵夕顏,如果真的是你,那麼,本王相信事情會變得很有意思。
自慕容謙益順利升任尚書令這個近一個月以來,這個叫做雲徽清的女人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做,但也是什麼都做了。
年輕的皇帝似乎在試探她到底有幾斤幾兩的本事,在她上書參劾門下侍中餘正平的家人在大街上強搶民女之後,居然直接把她放到了這個位子上。至於餘正平餘孝和,因此卻被罰了俸祿同時挪到了她隻呆過一天的秘書監一職。
她不是不知道當初餘正平是最反對她一個女子入朝的,可當時也不過就是些許不同的意見,到如今她坐了餘正平的位子,朝中攀附之流到底對她是打壓還是奉承暫且不說,她和餘正平的梁子卻是正式結下了,再想怎麼躲也躲不過去。
她上任門下侍郎五日之後,已經駁了中書省關於賦稅問題的三次詔令,中書令章策到黃門省和她辯駁兩次,卻都是無奈而歸。同為三省之首,皆是宰相之職,慕容謙益有些看不下去,第三次便跟章策章謀安一道進了黃門省來找雲徽清。
“珞寒。”慕容謙益對著坐在長長的案幾後麵的那一襲幾乎被隱沒的紫衣道,“珞寒,章謀安來了。”
堆積的典籍和舊日的折子背後,雲徽清捋了捋垂落的長發,緩緩抬起頭來,推過一張紙問道:“君等請坐,敢問賦稅之事,有何異議?”
慕容謙益坐了下來:“珞寒,我記得這改革是你提出來的。”
章策略一動容,轉而一想,慕容希夷身為翰林學士,看一份折子應不是如何作難。
雲徽清提筆道:“希夷曾道,天下雖病,尚未困窘,貪圖享樂不過寥寥數人,並非上行下效,已成弊病。奈何前日竟言道此等稅製,唯恐官員貪墨,以致民不聊生?”
慕容謙益歎了口氣,她說的話句句在理,但就是讓他覺得渾身不舒服。她竟然知道他與皇帝之間的交談,若不是心機過人,便隻能解釋為皇帝親言了。
“故清不允此詔議,為其不妥,不行於世。清冒昧,請希夷、謀安二位不吝賜教。”她緩緩起身走到他們麵前,白玉的麵具下藍紫重瞳裏清冷如玉。緩緩躬身,她分明就是求教的意思。
絳紫的官服換下了緋紅,她整個人顯得更加蒼白卻也更添了雍容。
章策覺得剩下的內容不是他該留下聽的,雲大人和慕容大人眼神裏有一些很奇特的東西是他不想也不能理解的,或者說他覺得到了這個時侯,他沒有可以插的話,也沒有什麼可以表示的態度,縱使雲珞寒這句話裏給了他足夠的機會,他還是覺得這個場合是適合這兩個人,而不是他們三個人的。
“策還有些公務,不打擾二位了。”章策略略拱手,便要退出去。
“請謀安留步,清素聞章侍中家學淵源,今日冒昧,請謀安告知,此法幾成勝算?”她見他退意,便是單刀直入,問他這等法子施行之時幾成勝算。
章謀安轉身看著她,那雙清冷的眸子裏的光芒幽邃而看不到邊際。
“三成。一成為君,一成為民,一成為天下之心。”他靜靜地說出這樣的話。
說了,也沒說。君心如此,民心未必如此,不過就是依靠天意,依靠她雲徽清的那一點聖寵。
章策話畢,轉身而去。
慕容謙益的表情在章策退出去之後有些倦怠,也有些鬆散:“珞寒,剛才謀安在,有些話我不好說,可是,鸞台和鳳閣對著幹,究竟是一件,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這會讓人懷疑臣工之間有什麼極深的私怨。”慕容謙益終於又歎了一口氣,“珞寒,你也知道,這不是可以說清楚的事情。”
“東台之責,即為審議封駁,西台起草詔令,二者各司其職,並行其道——清愚鈍,不知何以‘私怨’稱之?”他說“不可以說清楚”,她卻偏偏要聽清楚,不破不立,多少年她都這樣執念。
慕容謙益似乎是料到了她這樣的反應,略略呷了口茶,便說道:“珞寒,謙益也許是倚老賣老了,但是有些事情,你讓我們怎麼拿到台麵上來說?你智計無雙,但是卻不一定懂得官場,這裏麵許多讓人恨也恨不得的事情,不說也罷。……珞寒,‘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從這個角度上講,文人針砭時弊,確實不是為了逞口舌之利,或者單純的利益。但是宦海沉浮,幾多坎坷,再硬的骨頭也該消磨了,少懷壯誌,也不過就是老負初心,勾心鬥角裏生活久了,不被這官場‘熏陶’得帶了隨波逐流的性格的人……不說了,珞寒,‘去質尚文’是太容易犯的錯誤,到那個時侯,不為利,也要為了名。”
他是看得極其清楚的人,比她這樣的女子,這樣一個曾經為政的女子看得清楚,世家的背景使得很多東西都成了必需,他聽過的一切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敢問希夷,所為為名,抑或為利?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抬起頭,眼中笑意竟是有些難得的譏誚。
“謙益不明。”慕容謙益低頭,“謙益承認,看得清不等於做得到,做得到不等於……罷了,其實就算外表磨平了,心裏是什麼樣子,謙益也不知道。”他難得承認這樣的事情,難得發如此的感慨,“珞寒,你知道的,你明明就是知道的,這不是一個誰對誰錯的問題。”這話語之間已經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