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秋卷 第九章 人生何事緇塵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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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生何事緇塵老(下)
傾情天下。
這四個字,在後來的無數年裏被兩個人頻繁記起,如果是另一個人,也許驕傲的、平靜的、悲哀的、疏離的,千萬種回憶裏該有千萬種的描摹,可是兩個人不約而同,隻覺得初始的時候,她寫下這四個字的時候的神情,似乎帶著命中注定的別離,可是一遍遍縈繞心頭,他們卻發現,她當時應該有過那樣恍惚的微笑,甚至解脫。
雕花的窗欞遮住了並不明媚的陽光,冬日裏本來就沒有什麼所謂的溫暖,她穿得又極少,直襯得身形高瘦,而又尖銳單薄。可是她的神情卻是安靜的,淵擷風隻是努力地似乎想把她的身影記住,緋紅的官服,象牙的笏板,一整張白玉的麵具,遮住受損的容顏。
恍如血海裏一朵白蓮的微笑,也恍如雪野上一朵紅蓮的怒放,安靜,而妖嬈。
這不像是淵夕顏的作風,不像她的鋒芒和明亮。
隻有那雙眼睛,熟悉又陌生的鳳眼,藍紫的瞳仁,像極了去世的淵夕顏;但是,卻有著淵夕顏似乎從沒有,也從不可能表露的幽深平和。她的目光並沒有壓迫感,甚至也不讓人覺得深不可測,隻是浮光掠影般地閃過一抹憂鬱——暈染開來,成為至死都無法淡忘的一場夢境。
……“不如,今日二位卿家留下來用午膳吧。”良久,那帝王開口。
——是,雲卿,朕心裏有大膽而瘋狂的揣測和假想,你是否像極先帝,又是否……
娘娘,你不知道,風兒多希望就是你回來了,就是你在朕麵前告訴朕你在看著風兒的江山。
是,雲徽清,你可以認為朕不可理喻,你怎麼想朕都與朕無關,朕也不想知道。
朕隻要一個念頭,就可以翻雲覆雨,不錯,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女帝的靈魂的寄居……我需要這個證明,證明我可怕的直覺和驕傲的自信。
慕容謙益拉著雲徽清跪下謝恩,淵擷風喚過身邊內侍,低低幾句,無人聽聞。不多時,移了桌子,三人換了位子,宮女已經開始上膳。
一道道,一碟碟,精致的餐具,精致的菜品,帶著皇家的華麗和雍容,和某些華而不實的特色。雲徽清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略略蹙起眉來,要知道她這位“女帝”的“生前”節儉,最見不得這樣的奢華,而今女帝一死,昔年少子就如此排場,她心中淡淡不滿,已經在盤算如何勸諫——可是轉念一想,她如今地位如此,到底是什麼樣的立場?她早不是他的皇伯母,他也不是那個她喚作“風兒”的少年郎,明明不過半年的光景,卻是雲泥之別,再難讓人回頭。依舊回複眼神中的淡漠謙謹,她坐在桌旁,隻是旁觀。
“二位卿家不要拘束。”淵擷風淡淡一笑,眼神掃過餐桌,身邊的內侍為他夾起一片魚肉,他隻是垂下眼簾,道,“下去吧,朕今日與二位卿家用膳,不要爾等伺候了。”
他果然周到細致,內侍在旁,一來氣氛拘束,二來,卻也不好讓他明目張膽地試探這麵前女子。
她明白他的心思,神色自然平靜無波。斂起衣袖,她隻是淡淡地品一口那一杯微苦的毛峰——要知道當年她素好些酸甜的東西,這毛峰雖好,卻不是她的愛好——但是如今,她隻是讓眼中浮起淡淡的微笑,似乎愛極這一點苦澀,再抬手,持了銀箸,她夾了幾塊從前幾乎不碰的點心,都是有些苦澀清淺的味道,而不是當年她喜歡的甘酸醴酪。
她不能算是小心翼翼,畢竟掩飾太過才會露出馬腳,這是她深諳的道理。作風雖然有些當年影子,但口味全改,倒也是不露當年痕跡。
慕容謙益不是沒有得賜過禦膳,與帝同桌而食卻是頭一遭,雖然教養極好,心裏卻也難免不安,是以甚少動筷,似乎隻是看著就足夠的樣子。
淵擷風看在眼裏,桌上兩個臣子態度氣質都是大家風範,卻總是有些微不同,隻覺得這二人忽近忽遠,不由心頭百感交集。
一頓飯,三個人,三樣身份,終究是冰火兩重天的心思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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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畢,雲徽清謝恩退下,皇帝卻要留下慕容謙益——這是他要召見的人,自然是應該留下。雲徽清跟著內侍退出去,大門閉合,書房裏隻剩下君臣二人。
淵擷風回到書案之後,看著麵前的一疊宣紙:“慕容卿家以為,雲徽清如何?”他的語氣聽似隨意,卻是神色鄭重,問身邊的臣子。
“雲大人似乎有經世之才,隻是不拘禮法,難免衝撞了聖駕。”慕容謙益終於覺得放鬆了一點,說是伴君如伴虎,可是雲徽清在身邊的時候這種感覺才叫可怕——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官,一個心思難測的君王,二者之中周旋,他真是如履薄冰。
“朕看慕容卿家對雲徽清倒是十分掛心,今日實在是……”淵擷風略略搖頭,少年老成的麵容不敢讓人有絲毫輕視。
“皇上,臣與雲大人同殿,自當相互關照。”
門外,雲徽清抬起頭,拉了拉緊自己身上的緋紅長袍,似乎是感覺到了莫名的寒冷。
是,她的鬥篷似乎還在慕容府,隻不過,那是上一次上朝的事情了。
明日是旬假,她又是否應該到慕容府上,把那衣服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