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秋卷  第十章 蜀弦秦柱不關情(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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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蜀弦秦柱不關情(上)
    一襲如墨的長衫,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子,戴著女子遮顏通常用的鬥笠——這不是她習慣的配飾,這種鬥笠帶著明顯的女性色彩,還給她一種莫名的不安全感,若不是無可選擇,她定然不會作如此裝扮。
    但是,她也不算在意,隻是略略理了理麵紗,安靜地走向朱漆的大門。
    日光下她的影子瘦削而淡漠,垂下的紗簾也遮住了她白玉的麵具,她略略抬眼,“慕容府”三字的禦賜牌匾懸在頭頂,昭示著這一家顯貴,非比尋常。
    但對於她而言,又有什麼是不尋常的呢?若隻是身份貴重,血脈尊崇,對她,又哪裏不是等閑?
    低頭,蒼白的手指已經扣住門扉,極其有節製地叩擊了三聲那黃銅的門環,墨色的衣袖垂下來,素淨簡樸得沒有絲毫的紋飾。角門吱呀一聲,走出一個家仆裝束的男子,看見她這樣服飾,有些不在意的態度——本來就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也不算是什麼倨傲,雲徽清並不在意,隻是移步,將一張素箋遞了過去,那門房接過素箋,看見上麵的名字,微微一愣,麵色鄭重道:“原來是雲大人,請稍待。”
    雲徽清隻是略略垂首,不加多言。
    “雲大人好,我家少爺出門了,請您先到偏廳用茶罷。”不多時,一個略上些年紀的男子出來,對她淡淡地行禮。
    她點頭,隨那管家身份的男子走進偏門,慕容府大方之家,亭台樓閣極是風雅,她看那布局格式,不僭越也絕不落了下風,謹嚴端方,是個修養極好的世家的風範。
    她隨那管家入了偏廳,意欲在下首落座,管家不依,隻是淡淡躬身道:“雲大人,您是我家少爺的貴客,不敢怠慢。”
    她垂下長睫,抽出一張裁好的宣紙和一支炭筆,寫下一行字來:“清為女流,不可居此尊位。”
    管家不好多言,畢竟這是個不爭的事實,縱使天朝女子地位不低,女帝甚至曾經掌握天下之權柄,然而女子為官,終究聞所未聞,地位上甚為尷尬。
    雲徽清停筆,將鬥笠摘下,一頭白發,蒼白的麵具,終究是有些詭異的裝扮,她卻是淡淡的,態度從容地收起紙筆,落座。
    慕容家的下人訓練有素地走上來,奉茶。然而,那奉茶的姑娘還是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坐在那裏的女子,眼神中遮不住的好奇和不解。
    雲徽清淡淡一笑,一手端起那精致的獻窯雪瓷杯,茶色鮮亮,茶香淡淡,看得出是費了心思的。抿上一口,她抬手放下茶盞,寫字:“姑娘,此茶非女子所斟,敢問烹茶者何人?”
    “雲大人早。”門外傳來慕容謙益的聲音,一襲水藍的便服飄然而來。那婢女跪下行禮,慕容謙益看見一旁的字跡,笑道:“雲大人果然厲害,這茶確實不是這丫頭所烹,討教雲大人,有何指教?”
    “慕容大人,你我之間可否互喚表字為上?”她淡淡提筆問他。
    “那麼……珞寒?”
    “希夷,烹此茶者,出身高貴,本隨遇而安,然近來難免心浮氣躁,失了素日從容。”
    ——烹茶的人,是你。慕容希夷,我作為雲徽清與你相交不深,但是,我看過你那樣多的奏折,再不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便是白生了一場。更何況你方才之言,難免帶了痕跡,我若不知,便是白修了十幾年術法,空負了一身造化。不是我驕傲,是我本能,慕容希夷,我……無話可說。
    “雲……珞寒一針見血,謙益佩服。”慕容謙益難免眼中落寞,太聰明的女人,總讓他有種隱隱的不舒服。
    “清言辭過激,希夷見諒。”她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慕容謙益的態度裏有些說不明白的情緒讓她覺得擔憂。
    “珞寒,如今天氣難免寒冷,你這一身,大概是薄了些。”果不其然,讓她聽到這樣的一句,雲徽清心裏一震,慕容謙益語音一落,也顯得有些尷尬。
    “清今日冒昧而來,正是為取走日前之物。”她似乎不想糾纏什麼。可是兩個平日裏極善於言辭的人居然說出這樣別扭的話來,也實在是有些怪異的。慕容謙益也是一愣,好像跟不上她脫節的思路,看了半晌,似乎才反應出來她指的應當是那件鬥篷,臉色禁不住一白。
    他們難道真的無話可說麼?為什麼這麼急著就要入了正題,沒有一點慣用的客套和迂回呢?
    兩個人都顯得不太自然,慕容謙益似乎在衡量是否應該表現出自己明白她含義的態度,思量半晌,終於招手喚過下人,道:“去把雲大人的那件鬥篷拿了來吧。”
    這看起來像是要送客了,到了如今,似乎不送客也沒有別的辦法。雲徽清淡淡地一笑,似乎對這樣的結果表示滿意,看得慕容謙益心裏五味雜陳。
    ——希夷,沒錯,我隻是來拿走我的衣服,若不是因為我隻有這一件披風,也許我也就不會上門叨擾了……畢竟,希夷,我的直覺告訴我,太靠近了,你我也許會把對方毀滅吧。我這一生都沒有用過什麼通靈之力,但是有些事情,終究是知道的……而有些事情……也許,也許,你我不應該有更深的交集。
    雲徽清接過慕容府裏下人遞過來的鬥篷,默默地站起來。慕容謙益看著她,終於問道:“你去哪裏?”
    雲徽清又坐了下來,摸出紙筆來寫:“清為官吏,自然應察此世風,以為聖上分憂。”
    “珞寒,你是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如我陪你一道走走。”慕容謙益知道,按照目前她搬出來的身份文牒,她隻是一個一生沒有出過東州的朗郡女子,不能當麵說什麼對京城風物甚是熟悉的話。
    他在賭,賭她不拒絕。
    雲徽清用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慕容謙益,有些不安,而似乎不是不滿。
    她點頭,笑容得體而態度從容。
    她也在賭,賭他是對她隻是平常感情。
    他知道,他會贏。
    她希望,她不會輸。
    慕容謙益接過下人遞來的外衣,他們家的下人,自然是極其知道看眼色的,縱使不理解,也會照著辦事,分毫不差——對於這一點,他自然是滿意的。
    然而雲徽清卻隻是淡淡地蹙起眉來,他慕容謙益滿意的事情,她雲徽清看來就有些不舒服了——這樣子的結果,她已經推不掉,而隻能順其自然了。
    罷了罷了,不過是一道走走這軒京的大街小巷,她雲徽清還擔心這個男人把自己如何了不成?
    雲徽清讓了一步,慕容謙益也讓了一步,笑道:“珞寒,這是自然的。”
    門外,馬車已經備好。
    慕容謙益看她態度,她眼神裏有些淡淡的,幾乎無法辨別的不讚同,但是她已經走開去——就這樣的態度,他能確定她不喜歡這樣的排場。
    慕容謙益歎了口氣,心中暗自想著,幸而在自己也不算是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陪她走走,當是不妨——淡淡一笑,隨意揮手吩咐那下人:“不必,我與雲大人隨意走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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