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三十章 抉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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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抉擇(下)
宋之默回到行館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暗,在路上遇到寧的時候才想起來今天輪到他,宋之默忙著回房換了一件衣服。
卿楚已經用過了碗膳,此時正在書房。
宋之默走進書房的時候,便卿楚隻著了一件水色長衫,玉冠束發,站在書桌前,右手執筆,左手背在身後,正在練字。
似乎是察覺到宋之默來了,卿楚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朝著宋之默點了點頭,便又低下頭去,繼續手上的事。
宋之默很熟練地走到卿楚身後,無所事事間神思又回到了今天下午與蕭罄的對話。
宋之默終究還是沒有答應立即接受治療。
禁不住苦笑一聲。宋之默以前絕對不會想到,自己也會有如此怯懦的一天。
宋之默從來不認為自己怕死。不論是當年與師兄弟一起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的時候,還是與宋之言一起呆在刑部大牢裏的時候。
有時候宋之默也會想,也許他和那些親族一起被抄斬的話,對他也許還是一種解脫吧。起碼不用陷入現今這種進不得退不了的地步吧。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隻是在腦中一閃便被宋之默壓下了。大丈夫人活一世,必然要擔當起自己應該擔當的。
這也是宋之默猶豫的原因。他現在不僅不能死,更是不能成為一個沒有武功的廢人。
☆
宋之默想了半天,也沒個結果,無奈地搖了搖頭,視線最後落在了卿楚挺直的背影上。
忍不住有些好奇地走上前,站在卿楚的身邊,稍稍向前探了探身子,視線落在卿楚麵前的宣紙上。
並不是什麼特別的內容,隻是宋之默還是忍不住有些吃驚——道德經——實在是與卿楚這個人不怎麼相符的內容啊。
“哎呀,宋大公子也在這兒啊......”突然走進來的尹天湛正對上宋之默訝異尚未褪去的雙眼時,麵上染上了幾許戲謔。
宋之默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抑製不住地有些無言。話說他到底為嘛要覺得心虛啊?!
☆
“嘖嘖,”尹天湛倒是一點兒沒客氣,直接走到書桌前,雙手撐在書桌上,向前探過身子,向下望著卿楚臨下的字,撇了撇嘴,道,“真是看不出來啊......”
看清楚那宣紙上的臨下的字體時,尹天湛大概有些理解宋之默臉上出現那般神情的原因了。
內容倒還是其次,關鍵在於……那紙上的字體。
極其端正的楷書,幾乎可以用平中正和來形容的字體,一筆一劃皆仿佛來至最標準的楷書範本。
隻是,書法的評價從來就不隻是形體而已。勉強算是中上等的字,但是,隻卿楚手中寫來總是讓人覺得莫名的怪異。
☆
卿楚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將手掌平展在麵前,稍稍活動了一下手指,對上尹天湛滿是戲謔的雙眼,又看了看書桌上的宣紙,微偏了頭,似乎稍稍有些泄氣的樣子。
“嘛,多練練也就是了。”
脫口而出的安慰話語,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卿楚的肩上,手下布料柔和的觸感,讓宋之默一陣怔忡,直到望進一雙水色的鳳眸。
卿楚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肩上傳來的溫度,無比清楚的溫暖,確實是很有宋之默的風格,直接而直率的溫柔。
並不是第一次如此接近,隻是,這一次由宋之默主動的靠近似乎讓這甚至不算是親近的接觸恍惚間有了前所未有的曖昧。
是的,曖昧,起碼在隔著一張書桌旁觀的尹天湛眼中的確是這樣的。
☆
夜色已經漸漸暗淡了下來,書桌上閃爍的燭火印在卿楚水色的鳳眸中,翻騰猶如飛舞在雲海中的炎龍。
其實卿楚是不怎麼喜歡別人主動的觸碰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卿楚開始喜歡將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手中,仿佛隻有這樣,才會讓自己覺得安心。
所以,此時此刻,卿楚心中是有些幾許困惑著。
眼前這個眼角都滲透出關切與溫柔的人,真的是那平常一見自己就豎起十二分的警惕,渾身的毛都立起來了,好似一隻紮毛的大公雞的宋之默嗎?
☆
“這個東西,卿楚你要不要先看看啊?!”
突然伸到眼前的一個信封阻斷了兩人的視線,在耳邊響起的話打破了兩人之間有些莫名的氣氛,宋之默仿佛被火燒著了一般收回了手,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失措與慌亂。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那麼習慣了那盈滿鼻息的清澄水意?
或者,隻是單純地感激他吧,畢竟無論如何,是他救了宋之言。
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平定了心情的宋之默微抬起了頭,不想正對上尹天湛若有所思的眼神。
尹天湛臉上掛著溫潤如玉的笑意,望之一如平常的和煦溫然,隻是,那落在自己身上的仿佛帶著探究的視線,竟然讓宋之默有一種背脊生寒的感覺。
那種感覺,讓宋之默恍惚間想起初見卿楚之時那一雙水色的鳳眸中點滴的溫潤間絲絲泄露的寒意,竟然是如出一轍。
☆
卿楚倒是沒注意兩人,直接拿過了尹天湛遞過來的信封,拿在手中把玩了半晌,直到宋之默有些好奇的目光落在了信封上,卿楚才仰起頭,揚了揚手中的信封,笑著道:“怎麼?想看嗎?”
卿楚說這話的時候,那臉上的神情真是真誠得不能再真誠了,宋之默卻好似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渾身炸了毛一般朝著卿楚吼道:“誰想看啊?”
說完宋之默就好像賭氣一般轉過了身。
卿楚嘴角一抽。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宋之默宋大公子原來是個這麼別扭的人啊?!
不過,卿楚也沒有立刻打開信封,隨手將信封放在了一旁,又稍稍提了提衣袖,重新拿起了狼毫。
☆
宋之默走出書房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時分了,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之後卿楚寫了一會兒字,便坐在書房裏看書,平時見到卿楚就像打開了話匣子的尹天湛也坐在一旁靜靜地翻書,雖然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
那偶爾投來的視線依然是莫名的令人遍體生寒,而卿楚也好似湊熱鬧一般,麵上那似諷非諷的笑意便是從來也沒有間斷過。
隻是,那個尹天湛拿來的信封,還是讓宋之默有些在意。
☆
直到宋之默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時候,尹天湛才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了卿楚身邊,一隻手極為嫻熟地搭在了卿楚的肩上。
也不知道也有意還是無意,尹天湛搭手的地方恰好就是方才宋之默放手的地方,竟然似乎有一種想要覆蓋住什麼的錯覺。
卿楚意味不明地瞥了尹天湛一眼,一側身讓尹天湛的手落了空,伸手拿起了方才仍在一邊的信封。
尹天湛不怎麼在意地收回了手,雙手環胸靠在一旁,一派閑適,隻是眼角依然收斂不住地蔓延開絲絲的邪肆和魔意,帶著幾分戲謔和調侃道:“卿楚,你到底是怎麼看待宋之默這個人的呢?”
微一頓,尹天湛垂眸,臉上原本溫和的笑意也帶上了幾分複雜的玩味接著道:“好似完全不在意,卻在關鍵的時刻出手相護;並不讚成他的做法,卻又縱容他有時完全不合身份的行為,甚至在很多地方似乎也樂於成全他……”
一字一句至尹天湛口中傾吐,不疾不徐,略微低沉的嗓音平靜而優雅,隻是,恍惚間卻有一種類似急促的錯覺。
☆
“尹天湛尹公子,”並沒有可以加重的語調,隻是一字一頓間依然仿佛能夠清晰地在人的心底響起,卿楚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意,道,“關你什麼事?”
尹天湛一時啞然,張了張嘴似乎想分辨什麼,卻終究沒有再開口。
卿楚不緊不慢地打開信封,從裏麵抽出幾張紙來,潔白的紙張上密密麻麻地寫著蠅頭小楷。卿楚修長的指尖緩緩劃過紙麵,最後停留在台頭出,帶著幾分探究。
卿楚指尖停留之處,赫然寫著兩個清晰的隸書小字——蘇杭。
半晌,卿楚抬起頭來,透過窗戶的鏤空望了望院中的月色,想起方才尹天湛的問題,宋之默俊秀的麵容也隨即浮現在了眼前,卿楚的眼眉見淺淺地浮上了繼續歎息。
——或者,我隻是想要知道,一個與我完全不同的人,到底能夠在這亂世之中走多遠。
☆
“你是不是早就將這筆開銷都算在了風逐兮的賬上?”尹天湛臉上又換上了原本溫和的笑意,抬眼睇了卿楚手中拿著的幾張紙一眼。
這詳細的情報來至憶劍樓,自然不會是無償的。
卿楚不在意地笑了笑,伸出食指輕輕搖了搖,道:“不是風逐兮哦,是寧家。”
尹天湛聳了聳肩,不可置否。
卿楚將手中的幾張紙連同信封一起遞給了尹天湛,道:“也給風逐兮送一份吧。”比較人家可是出錢的主兒。而且,卿楚也很好奇風逐兮會有什麼看法。
“是,是。”尹天湛接過來收好,然後,頗為“幽怨”地望了卿楚一眼。反正他就是跑腿的命了?!
☆
“你確定你沒有看錯,那上麵是寫著‘蘇杭’兩個字?”另一邊,宋之默正緊張地對著屈翔天急切地追問道。
卿楚手上那個讓他在意的信封,如果真如屈翔天所說的,是與蘇杭有的關的話,那就真的麻煩的。
“坦白說,如果那信封是在那位楚王爺或者尹天湛手中的話,我就算看到了也不會相信。”屈翔天說著有些歎息,這麼些日子相處他算是看出來了,那兩個人肚子裏那九灣十八拐的心思,簡直就是千年的狐狸轉世,“這是我不經意在吟風手裏看到的,然後我看到他交給尹天湛的。”
宋之默也知道,不論是真是假,當卿楚出現在這兒知州的時候,就已經預示著時間不多了,而“蘇杭”這兩個字的出現,隻是意味著事情更棘手罷了。
此時,宋之默一直糾結著的問題也終於有了答案。
無論如何,現在也不是等閑猶豫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