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花青玉（下）
    花青玉花二郎的名聲，並不隻是因為他是江南八幫十九寨的二當家，還因為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性子——單從這一點來說，他和卿楚還真是有緣。
    花青玉今天會和老三魏飛，還有木弦到這個地方來，也是聽說這醉鄉樓裏新來的飄雲姑娘端得是天仙下凡，傾城國色。
    走到一座酒樓前的時候，花青玉卻停下了腳步。魏飛打趣他美人當前，居然還想著口福之欲，他也沒去理會，因為很快魏飛就自動閉嘴了——他順著花青玉的目光終於看到了卿楚。
    *
    一開始吸引了花青玉停下腳步的是一隻手。
    卿楚那一行人想不顯眼也很難，隻是，這年頭大戶人家雖然不多，卻也不少，花青玉看出那幾個侍從都是練家子，也隻是讓目光稍稍停駐，隨後便移開了，至到他看到伸出馬車的一隻手。
    修長如青竹，白皙勝新雪，陽光下幾近透明，仿似最極品的暖玉，泛著瑩潤的光澤。指間不經意在空中劃過，好似恍惚帶起一圈圈優雅的漣漪緩緩擴散開來，清澄溫潤的水意。
    溫柔卻並不羸弱，柔韌而有力，幾乎可以用完美的來形容的一隻手。
    *
    花青玉心下暗自讚歎一聲，隨後浮上心頭的想法卻是——真是一隻適合握劍的手啊。
    然後，那雙美麗的手撩開了馬車的簾子，一個身著蒼青色外袍的人走下了馬車，饒是閱盡春色的花青玉也一下子愣在了當場，仿若落進了一個迷離的夢境。
    言語無法描摹的傾世絕色的容顏，一眼望不盡的涵雅氣質，鳳眸水波流轉，說不盡的動人心魄。唇邊笑意淺淺，似諷非諷，言之不盡的意味深長，眉宇間一片瀟灑肆意，灑脫不拘，不羈不絆。
    花青玉自認見過不少美人，但是，眼前的人不論是氣質高華，亦或者絕色傾城，竟是無人能出其右。
    *
    “乖乖，二哥，咱們今兒個出門真是對了，”花青玉沒有說話，魏飛卻依舊認不出開始感概起來了，“你看那模樣身段，別說是男人了，老子見過的最美的娘兒們也比不過他一個小指頭啊！”
    花青玉知道魏飛說話粗俗，卻沒有什麼惡意，也聽出了他話中的讚歎，當即手中折扇一展，翩然一笑，歎道：“此人隻應天上有，不知何故落人間？”
    說完花青玉又是一愣，他混跡花叢，很多話都是信手拈來，想都不用想，隻是，此時話一出口，卻有幾分微妙的感覺。
    縱然是全然不同於以往的戲謔和調侃，仍舊有著微微的違和感，仿似害怕不經意間折辱了誰。
    就在花青玉還在為自己的話玩味的時候，魏飛已經豪氣道：“如此美人，當然是為了二哥你落人間啊，我現在就過去把人給你帶過來。”
    說完也不等花青玉反應，對直朝著卿楚一行人走了過去。
    “這個老三，就會惹事。”話裏雖然在抱怨，花青玉卻也沒真的阻止，倒不是真的起了什麼獵豔的心思，花青玉雖然自認風流，卻還沒有到一見到美人就要強搶回去那種色中餓鬼的地步，何況看那一行人衣著風範，也知道不是易於之輩。隻是，不可否認，有些試探和結交之意。
    *
    雙方的衝突因為第三方的介入而激化，魏飛的本事花青玉還是放心的，隨便跑出來的阿貓阿狗當然不會是他的對手，隻是，在看到要出人命的時候花青玉還是上前抬手阻止了魏飛。
    美人當前，見血就實在太煞風景了！
    花青玉抬眸望向眼前的人，忍不住又是一番驚豔。揚起一抹消散的笑意，側身朝著卿楚收扇一禮，道：“是老三魯莽了，在下在這兒先向公子賠禮了。”
    “你倒是乖巧，怎麼一開始沒見你這麼好說話啊。”被宋之默拉著的少年很不屑地冷嗤出聲。
    “這位少俠誤會了，在下對這位公子確實是一見如故，有心相交，絕無惡意。”花青玉也不在意，又麵向卿楚道，“這江南湖光山色，賞心悅目，看公子模樣，該不是江南人氏，不若讓花某做東，領公子一遊如何？”
    “你倒是挺會想好事兒。”少年輕聲嘀咕，被宋之默拉開製止了。
    *
    卿楚聞言隻是一笑，對著花青玉道：“花公子誠心相邀，本不該推卻，隻是，在下此時另有要事，卻隻能請公子見諒了。在下不日將臨無涯島，倒是少不了要麻煩公子一二，還望花公子到時候不要推卻才好。”
    對於卿楚能知道自己的身份花青玉似乎並不意外，對於邀請被拒似也不放在心上，一拱手道：“公子前來，花某自當黃土鋪道，沐浴熏香，恭候公子大駕。”說完話鋒驀地一轉，道“說來還未知公子尊駕何方？”
    “在下姓楚，單字一個清字，家住臨祈。”卿楚答道。
    “那麼，楚公子，花某便在無涯島恭候，此時就不在叨擾了，告辭。”
    卿楚點了點頭，算是還禮了。
    花青玉倒也爽快，說完也不再停留，帶著魏飛木弦便轉身離開了。
    *
    “二哥，你就這麼走了，你就不怕那個楚清是誆我們，到時候他要是不來，二哥你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三人走了幾步，魏飛便忍不住朝著花青玉抱怨道。
    “三當家你不用擔心，那位楚公子一定會來的。”花青玉笑了笑沒有答話，說話的是一直旁觀的木弦。
    “誒，木先生你怎麼知道？”魏飛疑道。
    “那位楚公子風姿翩然，言談舉止之間自由一番尊貴優雅，又是來自臨祈天子腳下，身份隻怕非富則貴，他是在犯不著自失身份欺騙咱們。”木弦解釋道。
    花青玉讚同地點了點頭，又道：“何況看他身邊侍從的身手，若真的動起手來，咱們也未必能討得了好。”
    “有你說得那麼厲害嗎？”魏飛想起方才看到的卿楚身邊的幾個人，有些不以為然。
    “當然。”花青玉肯定道，“還有那位楚清公子，看他模樣肯定是會武的，隻是，我竟然看不出他武功身前。”
    “人家一個斯斯文文的公子哥，最多就是跟著學了些皮毛功夫，二哥你會不會想太多。”魏飛道。
    花青玉笑著搖了搖頭，卻不再解釋什麼。
    他又想起他見到卿楚那隻手的觀感——一隻很適合握劍的手，花青玉向來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
    “三當家你也不必那麼著急，他們那麼大一群人，一路走來還能沒點兒痕跡，你要是隻在不放心，讓人跟著也就是了。”木弦對著魏飛寬慰道，他也知道魏飛就是因為自己忙活了一場卻沒有什麼結構覺得有些憋悶而已。
    木弦說著，眼神卻望向花青玉帶了些探尋之意。他相信花青玉也看出來了，這一行人可不簡單啊。
    “跟著倒不必要，讓人稍微留意一下也就是了。”花青玉道。
    *
    這一邊卿楚等人卻不知道花青玉一行三人的對話。
    見三人一離開，尹天湛緩步走到卿楚身邊，一手搭在了卿楚的肩上，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戲謔道：“楚公子果然是風姿卓著，咱們差點兒連這頓飯錢都可以省下了。”
    一路走來，對著這位平素溫文如玉謙謙君子偶爾卻不拘小節的行為基本已經適應了，隻是，聽了這話宋之默還是多望了尹天湛一眼。怎麼這話聽著總覺得隱隱一股子酸味啊？
    卿楚聞言側頭對著尹天湛粲然一笑，尹天湛卻還未等卿楚開口，立馬放下了搭在卿楚肩上的手，推開了一步，站在卿楚旁邊，笑得一臉純良。
    卿楚那笑容美是夠美，卻總有一種讓人脊背發寒的感覺。
    卿楚卻似不在意尹天湛的動作，道：“我都不知道原來尹公子如此為何考慮，這一路上竟然自作主張安排了尹公子食宿，不如從今個兒開始，咱們這一行的衣食住行就記在尹公子賬上如何？”
    *
    雖然是問句，卿楚卻明顯沒有征詢尹天湛意願的意思，說完就轉身提步朝著眼前的酒樓走去，卻在剛邁出腳步的時候微一頓，抬眸望向樓上的窗邊，鳳眸中流光一閃，唇角彎起，陽光下帶起一片風華卓然。
    開始因為圍觀的人太多，倒沒有太在意，隻是隱約感覺到那一道目光而已，此時終於能夠確定。
    那一道目光並不強烈，淡泊淺然，甚至有幾分飄渺，隻在深處隱然有幾分好奇，在周圍都是一徑的看熱鬧的目光中，這樣的目光就顯得格外引人注意了，隻是，也因為它太飄忽，卿楚直到方才才真的確實地感知。
    *
    那人站在窗口，迎風而立，身上著一件青色儒衫，麵貌俊雅，長發如瀑，盼如點漆，笑若春風。隻是，與溫潤如玉的君子氣度又不同，便仿若雪中寒梅，高山翠竹，傲而不驕，清而不冷。
    如此人物，卿楚曾經無數次聽人說起，亦從那些各地傳來的紙箋上了解，但是，今日一見，也該歎一句，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麵。
    ——風逐兮。
    *
    風逐兮站在酒樓上，迎著卿楚望來的目光，笑著點頭示意。
    本來隻是微微好奇能夠讓花青玉都忍不住光天化日之下背上流氓之名也要上前結交的是何等人物，一見之下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一個令人移不開眼的人物。
    風逐兮自認交遊廣闊，見過的美人也不少，自己家裏就有一位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寧子揚，當是見到這一位，也不得不承認，就是寧子揚跟他站在一塊兒，別人說起“天下第一美人”那眼睛還指不定向著哪兒看呢。
    那一眼望來，鳳眸瀲灩，似有天下間浩瀚的水色都在其中繾綣，波光流轉，動人心魄，似是一眼就將人溺斃，甘心沉溺，不可自拔。
    唇邊笑意溫潤如玉，絢爛有如夏花，迷亂了人眼，恍惚間卻又帶著幾分似笑非笑，似諷非諷的意味，竟然隱然勾起一絲冷冽的錯覺。
    即使這樣遠遠地看著，好像也能夠感覺到那隨風彌散的水意，令人動人的暖意，卻又仿佛裹著最深刻的寒意。
    疑為錯覺，但是，卻絲毫不妨礙那種冷與暖交織而成的奇特風情，牽引著令人心神一動。
    風逐兮一時間有些怔然。他突然有一種衝動問他一句——你到底是冷還是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