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試探
    綠翹走到前廳的時候，桌上飯菜碗筷都已擺好，看到吟風招呼自己，綠翹經過這幾日相處，也不再多做客套，坐了下來，隻是目光落在卿楚身上的時候，麵上依然忍不住有些羞澀。
    又看了一眼飯菜，菜色精致，便是在王肅府上，綠翹也未曾見過，這麼多天下來，倒也習慣了。
    跟著卿楚身邊這幾日，見他出行日常，無不講究，遠非尋常大戶人家富家子弟可比，又想起那晚卿楚一人對那一眾黑衣人的鬼魅身法，更加覺得卿楚絕對不會如他所言隻是一個普通商人，隻是，他身份到底為何，綠翹一時也猜不出。
    綠翹心心念念便是為父母伸冤，救姐姐紅袖出火坑。隻是，想起那晚的黑衣人，她若是按原計劃上京告禦狀，先不說能不能順利見到荊帝，撐過那一百邢杖，隻怕剛出了這門口，便立馬被王肅的人抓了回去。
    而卿楚身份難辨，此番貿然將他們牽扯進來，本就愧疚難當，又想到自己勢單力薄，才勉強自己厚著臉皮一直跟在他們身邊。若再有什麼要求，實在是有些過分了，但心裏有存了些微薄的希望，隻是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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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公子，不知你們接下來的目的地是在什麼地方？”
    綠翹這些天能夠知道的，也隻是卿楚姓“楚”，他們這一行人有事去往江南，具體的事情就不大清楚了。為了今後的行動，綠翹覺得還是現下直接問清楚的好。
    “綠翹姑娘可曾聽聞寧家大小姐與西禦世子冷朔嶽的婚事？”卿楚放下了筷子，端起了桌上盈滿了美酒的酒杯，悠悠道。
    綠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江南寧家的大小姐出嫁自然是一派盛事，婚禮的日期定在夏末，但是，年前就已經開始籌備了。兼之寧家本就是街頭巷尾閑來無事的談資，如此突然的下嫁，自然給眾人提供了很多飯後閑聊娛樂的消遣。如此大事，想不知道也很難。
    想到卿楚說他家是經商的，如此早前去，也許是與婚禮的籌備事宜有關的吧。而且，看他身份不凡，受邀參加婚禮也說得過去，
    這終究是猜測，綠翹本意想從他們的去向來推測他們的身份，現下看來，具體的雖然不知道，卿楚的身份該是與江南寧家也許脫不了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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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見綠翹晶亮的眼睛轉個不停，卿楚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手抽出了袖中青玉折扇，抵著下顎，抿唇輕笑。
    尹天湛在一旁聽著，唇邊勾起一絲笑意。
    小姑娘倒有些小聰明，但是，卿楚這個禍害絕對是屬於千年狐妖級別了。他隻是隨便問了一句與寧子揚婚事有關的話，其他的話確實半分未說，至於別人拐到什麼地方去了，那也隻有怪自己腦子實在太快了吧。
    宋之默則在一邊暗暗搖頭。卿楚江南此行，應該是為了夏木凜，至於江南寧家的婚事，多半隻是順路而已。
    宋之默心中聯係綠翹家中遭逢大難，骨肉離散，雖然知道她言語中多有試探，倒也不惱，倒是有幾分擔心卿楚不知道又會怎麼忽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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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綠翹姑娘也不必那麼執著於告禦狀的。”卿楚緩緩道，然後，就看見本來麵上有些黯然的綠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宋之默則是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卿楚。
    卿楚似是沒有注意到眾人臉上的神情變化，自顧自道：“你姐姐現在算來也是那王肅的人了，說來你們也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的事兒關上門自己解決就好了，何必如此大張旗鼓地喊打喊殺的。”
    綠翹本以為卿楚是想要幫她，卻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直把她弄得瞠目結舌，想也沒想，綠翹手中筷子想著桌子上一摔，站起了身來，道：“誰跟那惡賊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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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翹一嗓子吼出來，廳上刹那間安靜了下來，卿楚眨了眨眼，好似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給綠翹帶來的怒氣，滿麵疑惑地看著綠翹，道：“綠翹姑娘何必如此生氣？”
    那張絕麗的容顏上的神情真叫一個無辜啊！
    綠翹給一口氣噎在了後頭，此時此刻卻是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如果方才卿楚的話每一句她都聽得一清二楚，她自己都覺得是她在無理取鬧，冤枉了他。
    “綠翹姑娘別不承認，你不拿人家當姐夫，也許人家還是拿你當小妹的。”卿楚又看了綠翹一眼，依然是一臉的溫潤笑意，和煦而真誠，道，“就說那天晚上吧，那些殺手對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可是下了死命的狠手啊，對於綠翹姑娘雖說也不怎麼客氣，但是，也隻是想要帶你離開而已，說不定隻是想要你們一家人團聚呢。”
    那天晚上卿楚故意示意十三讓那些侍衛推開，讓那些黑衣人可以接近綠翹，就是為了試探那些黑衣人的目的，沒想到那些黑衣人下手狠是狠，可對綠翹至始至終都沒下殺手，這是在很奇怪不是嗎？即便是開先王肅來時設想綠翹的箭矢，實際上也沒有真的朝著要害，威懾的作用來得多些。
    沒道理對著他們這些陌生人王肅都動了殺機，對這綠翹反而手下留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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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綠翹愈發蒼白的臉色，卿楚笑得越發春風和煦了，放下了手中的折扇，又端起桌上的酒杯，遞到唇邊輕抿了一口，道：“這王肅公子看來還是分得清什麼是內外有別的。”
    那清越悅耳的嗓音怎麼聽怎麼叫一個意味深長啊！
    那仿佛刻意加重了語調的“內外有別”四字似乎終於將綠翹心頭的怒火完全點燃了，綠翹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衝著卿楚吼道：“若不是他們的賬冊在我手上，王肅那個狗賊哪有那樣的好心？”
    一嗓子吼出來，綠翹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一手捂住了嘴，瞪大了雙眼，眼中滿是驚惶，淚水滿溢，似乎稍有一動，便是潸然淚下。
    “原來有一本賬冊啊……”卿楚悠悠感歎了一句，輕垂了眼眸，掩去了其間幾分深思，麵上依舊是一片和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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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湛看著站在廳上滿麵無措的綠翹，輕笑了笑，微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個小姑娘，真的是太嫩了，太嫩了啊！
    不過，尹天湛斜眼看了卿楚一眼——你這麼欺負一個小姑娘你也好意思！
    卿楚撇了撇嘴，又端起了酒杯，沒理會尹天湛的調侃。
    宋之默看著綠翹終究有些不忍，想開口卻也不知道說什麼。
    這麼幾個月相處也知道卿楚平素為人處世並不是那麼咄咄逼人，當然也不排除因為他那張溫潤的笑臉沾了些便宜，今日這番作為實在讓人有些費解，及至看到卿楚鳳眸中似笑非笑的諷意，聽到綠翹脫口而出的話，才反應過來今日的一切大概都是刻意的試探吧。
    雖然大概也想到綠翹這丫頭膽敢有告禦狀的念頭，也該有點證據在手，卻沒想到她一個小姑娘在王肅府上短短幾日就有本事難道賬冊。這賬冊可是可大可小的事物啊。
    隻是，奇怪的還是卿楚。這麼費力地逼出了綠翹的實話，是想要插手這件事了嗎？
    宋之默側過頭，看了看卿楚，皺了皺眉。卿楚是那麼好心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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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翹站了半晌，廳上一片靜謐，無人插言，終於綠翹似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側身退開，走到了卿楚麵前，雙目含淚，也終究沒有落下。
    就在眾人猜測著綠翹到底意欲何為的時候，綠翹突然直直地跪在了卿楚麵前，連連磕了三個頭，才抬起頭來。
    “綠翹不知道公子身份為何，承蒙公子多次相救，本不該有所欺瞞，但是，此事攸關我父母冤屈及姐姐的安危，實在不能不謹慎為之，若是如此令楚公子不悅，綠翹在此先向公子賠罪了。”
    綠翹說得情真意切，原本光潔的額頭上也蒙上了一層塵埃，可見那幾個頭磕得也是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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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折扇在下頜輕點，麵上顯出幾分興味，點了點頭，示意綠翹繼續。
    綠翹看著卿楚，從那張絕麗的容顏上實在看不出主人的心思，但是，卻還是能察覺那點滴的興味，於是又俯身下拜。無論如何，感興趣總比完全沒興趣來得好吧。
    “綠翹鬥膽請求公子，助我為父母伸冤，救我姐姐出火坑，綠翹願做牛做馬，以報公子大恩。”
    看著一個弱女子跪在自己腳下，卿楚倒是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沒有移開，一手放在桌上，手中青玉折扇的扇柄在桌上輕叩，“嗒嗒”的聲音在安靜的廳上響起，格外得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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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翹跪在地上，低著頭，看不見人，反而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耳朵上，那“嗒嗒”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好似每一下都敲在心上，綠翹隻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卻還是沒有勇氣抬起頭來。
    明明溫潤如水，和煦溫暖有如春風，卻自有一番威勢天成，令人臣服。
    那晚的黑衣刺客，綠翹不懂武功看不出門道，但是，後來斷斷續續地聽著宋之默兄弟的隻言片語，也知道對方來者不善。而王肅派來抓她順道滅口的人，想也該知道絕不是什麼軟腳蝦。
    但是，那晚，對方來著盡皆斃命，而卿楚分毫未損，手下侍衛或有損傷，也都隻是些不致命的小傷而已。
    由此也可小窺這位楚公子的身份相比於王肅絕對不妨多讓。
    如今既然秘密以被人戳破，綠翹索性豁出去賭一把了。而且，既然是他主動問起的，說不定是真的想要幫她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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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那“嗒嗒”的聲音緩緩停了下來，卿楚手中折扇一開，方啟唇道：“救你的不是我。”微一頓，卿楚抬眸望向一旁的宋之默，道，“想來宋大公子行俠仗義，宅心仁厚，也是決計不會看著一個弱女子孤葉飄零而不管不顧吧。”
    宋之默一愣，似是沒有想到卿楚會把這件事扔給他。綠翹的遭遇他也清楚，也沒打算坐視不理，而且，卿楚的話他也沒有拒絕的餘地吧。但是，卿楚那不軟不硬的一句話，總還是讓人覺得怪異。
    尹天湛則是忍不住嘴角一抽，斜睨了卿楚一眼——你現在知道人家是“弱女子”了，也不知道是那個大男人讓一個“弱女子”在地上跪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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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照例對尹天湛眼中的調侃直接忽略，伸手折扇在綠翹手臂下一挑，將綠翹扶了起來，看到對方眼中的忐忑，笑了笑，道：“綠翹姑娘放心吧，宋公子出麵絕對比我來得有效。”
    綠翹抬眸便對上那一汪帶笑的鳳眸，莫名的心頭一鬆，點了點頭，再看來那絕麗的容顏，麵上一熱，忙著錯開了眼低下了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