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二十一章逝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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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逝者如斯
卿楚站在河邊,望著眼前匆匆而過的河水,夜色下一片沉寂,卻還是讓人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沒有絲毫停滯的腳步。
夜風微涼,掀起卿楚水藍上的長袍,在夜色中落下一目層層疊疊的漣漪,拂過卿楚頸間裸露的肌膚,帶來微微戰栗。
卿楚深吸了一口,夜色中泛著寒意的空氣和著流淌的水汽通過鼻腔充滿了胸膛,卻依然壓不下至血液中不斷滿溢而出的……血腥和殺意。
要是那位王肅公子再囉嗦幾句,也許那一道火星就真的朝著他的脖子飛過去了吧,隻是,如果那樣做的話,平白便宜了尹天湛那廝一臉幸災樂禍看戲的笑容。
不過,宋大公子做事還真的是意料之中的不爽不快呢。
*
本來就不怎麼好的耐性最近更是越來越差了。
卿楚負手而立,雙手在袖中緊緊交握,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這麼多年真是白過了,感覺自己好像還是以前那個不懂事的毛頭小子一樣,隻是,越來越接近,血液深處沸騰的炙熱就越明顯,
那幾乎將所有淹沒的恨意,曾經用地底最深處的寒冰封存,隻是,不經意間還是漸漸滲透到了靈魂深處,與靈魂同在。
卿楚或許真的是溫柔的,但是,並不是如許多人所想的那般,不懂得綿裏藏針。
隻是因為在針刺最尖銳的時候被人以絕對的暴力拔除,無法向外生長的尖銳隻能向內生生刺進自己的身體裏。
*
十多年了,曾經塵封的記憶隨著血液中越來越沸騰的凜冽漸漸蘇醒過來,不,或許那些清晰有如昨日的記憶從來就沒有一分一秒地遺忘,不經意間便在眼前浮現。
卿楚突然覺得手心微微汗濕,伴著輕微的顫抖。
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惶恐。
十年,仿佛是一個輪回。
我已經足夠強大,再也不會如十年前一般,那般無力地隻能看著逝去,而無能為力。
不會,也絕對不能。
*
卿楚深吸了一口氣,又緊緊握了握手,緩緩蹲下身來,玉指緩緩拂過冰涼的河水,鳳眸閃過一絲柔色。
其實連樣貌身形也記得不是那麼清楚了,不過,卻清楚地記得那散發著濃重血腥味懷抱中融融的暖意。
最後的記憶隻是略顯粗糙的手指拂過自己的臉頰,那黑色的眼眸中化不開的疼痛與癡戀,還有耳邊響起的略有些低沉的嗓音。
——一定要好好活著。
那人的手指輕輕顫抖,卻並不是因為傷重的戰栗,隔著呼吸可聞的距離,卿楚可以至那指間小心翼翼到了極致的動作清晰地分辨出其間的緊張和忐忑,其中懷抱著數不盡的憐惜與眷戀。
*
“呐,最後我連你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很劃不來呢?”卿楚對著麵前流淌的河水自言自語一般地呢喃道。
隨後有些失笑地搖了搖頭。怎麼現在這個時候想起這件事了?
真的不算是熟悉的人,卻可以付出那樣的溫柔,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傾身相護,到底是為了什麼?
愛……嗎?
那還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啊。
*
卿楚緩緩站起身來,轉過身正看見尹天湛飛速接近的身影,麵上原本的惆悵迅速一臉,唇角一勾,又是一汪溫潤似水的笑意。
尹天湛停在了卿楚幾步之外,雙手環胸,抬眸望向卿楚,與片刻之前的急迫不相符的優雅。
澄澈的黑眸中有什麼在盤旋,隨後漸漸消泯,帶著幾分戲謔道:“楚王殿下好興致啊,這麼大晚上還到這河邊來吹風啊!”
卿楚瞥了一眼尹天湛,徑自向來時的路走去,與尹天湛擦肩而過時悠悠道:“尹公子不是一樣好興致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伴著那清澈的水意而來,帶著幾分冷嘲。
尹天湛原地站了半晌,無奈地撇了撇嘴,摸了摸鼻子,轉身快步追了上去。總覺得今天晚上卿楚心情不太好啊!
*
回來時麵對的卻不是屬於夜的靜謐,而是來自暗黑的殺戮。
卿楚冷笑一聲。王肅莫不是真的那麼遺憾那一道火光沒有朝著他的脖子而去?
不得不說,今兒個晚上跟火還真是有緣。
那些黑衣人很明顯是訓練有素的殺手,雖然比之長生殿或有不及,但是,也算是精英了。
第一輪的攻擊先是尖端點火的箭矢,直直對著那些帳篷,看來是想製造混亂。
因為對方來得快速,火很快燃起,還有卿楚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火很快被撲滅,燒了幾頂帳篷,其他也沒有什麼大的損失了。
黑衣人似乎是確定了目標,集中朝著綠翹所在的地方殺了過去,出手狠辣,看來是沒有留手的意思。
*
卿楚站在旁邊的一棵樹上遠遠地看著,對著十三打了一個暗號,然後就看見擋在綠翹麵前的侍衛仿佛不敵黑衣人,漸漸潰散,而黑衣人已然殺到了綠翹麵前。
宋之默兄弟二人擋在綠翹麵前,但是,宋之言的武功實在不怎麼樣,宋之默一人要照顧兩個,更兼對方手段辛辣,漸漸也開始有些吃力。
破綻立現,看著那一個黑衣人身形一閃,到了綠翹身邊,對上綠翹驚恐的雙眼,手刀直接朝著綠翹脖頸劈了過去。
卿楚勾了勾唇角,看來事情比想象中有趣呢,不過,膽敢到他麵前來叫囂,就得付出些代價不是嗎?!
*
綠翹看到火光的時候就感覺心下一涼,隻能愣愣地跟在宋之默兄弟身邊,無望地看著眼前的廝殺。雖然早就知道王肅是絕不會那麼容易放過她,卻還是沒有想到居然會來得這麼快,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看著那些血腥廝殺的侍衛,綠翹莫名地有些內疚。本來就不關他們的事,他們也是好心救助他,卻沒想到連累了他們。
但是,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被他們抓住,否則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
綠翹打量了眼前的情勢,一場混戰,她想要獨自一人逃走似乎不太容易,卻也不是不可能。
獨自一人逃走,雖然有些卑鄙,但是,也沒有別的方法了,而且,發現自己不在了,這些黑衣人應該也不會為難他們了吧。
*
就在綠翹尋思著逃脫的路線的時候,卻沒有發現幾個黑衣人已經到了近前,最後綠翹隻能無力地看著其中一個黑衣人眼中幽亮的暗芒,以及朝著自己劈過來的手掌。
隻是,黑衣人的手掌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一隻白皙如玉的手從容地握住了黑衣人的手腕。
夜風吹拂,揚起一片水藍色的長袍,恍如最動人的漣漪蕩漾,混雜著澄澈的水意,滿溢開來。
綠翹隻看見那人隨手一拂,長袖一揚,好似輕飄飄混不著力一般,那黑衣人的身體就好似大浪之中的一葉一般,直直飛了出去,落在了不遠處,落地的聲音是與那形貌不相符的沉重,卻連掙紮也沒有變不再動彈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場中的血腥味似乎又愈加濃鬱了幾分。
*
綠翹愣愣的,似乎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隻有些迷蒙地看著那個人側過身來,那傾城容顏上一脈溫潤似水的笑意,讓這沉重的夜色似乎也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綠翹姑娘,你還好吧?”那嗓音清越動聽,好似最優美的吟唱。
綠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好似完全忘記了現下身在何處,目光隻一觸及那一道悠然而立的身影便隻感覺渾身的血都湧到了臉上,隻低著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半晌,才反應過來一般,卻還是沒有抬頭,隻忙著搖了搖頭。
卿楚看著麵前幾乎快要把頭埋到地下去的女子,不由地有些好笑。調轉目光,落在了場中的混戰中,勾了勾唇,對著綠翹溫聲道:“姑娘不要亂走。”
話音未落,便身形一閃,落在了場中。
*
宋之默看著救援不及,本是慌張,看到卿楚到來,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抬眸卻正撞見卿楚麵上笑意,隻覺那笑意恬然,絢爛有如百花齊放,宋之默卻莫名地覺得身後寒風陣陣,說不出的邪肆冷冽。
宋之默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開口說什麼,便看見那一道水藍色身影有如一道驚鴻而過,眨眼之間便落進了場中的混戰之中。
還未來得及將心頭湧上的擔憂壓下,宋之默立刻就被場中瞬變的形勢驚得怔在了當場。
曾經隻是聽宋之言說起,卻沒想到直麵之時會是如此的震撼。
*
卿楚給宋之默的感覺,除了那虛虛實實之間的難以捉摸之外,一直都是很安靜的,倒不是因為他平時少言的原因,隻是一種感覺。
總是遊離在世事內外,似是袖手旁觀置身事外,卻又仿佛處處毫不掩飾地涉足,那般悠然物外的態度,很多時候安靜得讓人忽略他的存在。說來也實在矛盾,卿楚本身的存在卻又是那樣光華灼灼,風華絕代。
隻是,現在場中那一道水藍色身影,卻不是宋之默所熟悉的卿楚的麵目。
藍影翩然,即使在這血腥殺意的場中,依然掩不去其間帶起的清澄水意,每過處必然見黑衣人應聲倒下,連些許的掙紮也不見。
那動作迅捷,便是宋之默的眼力對他的動作也看不真切,卻仍舊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動”中散發的屬於靜謐的優雅。
*
在場中所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場中的戰鬥卻已然以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迅速結束了。
侍衛似乎已經習慣了卿楚的身手,未發一語,自動地將場中的屍體處理了。
宋之默看著那終於停下來的水藍色身影,負手立在場中,水藍色長袍之上被鮮紅的血液暈染開一朵朵綻放的紅花,幾乎絕望的絢爛。
卿楚似乎並不在意那一身血腥,悠然而立,隻是,夜色迷蒙,看不清麵上的神情。
宋之默微一側目,卻正對上站在林中的尹天湛,那澄澈的黑眸深不見底,卻似有波濤洶湧其間,目光所及,隻緊鎖著那一道水藍色身影,毫不掩飾的擔憂與流連,深處竟然恍惚有一絲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