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山狼族（一）
    “你為什麼不殺他？”
    同卿楚一道走了許久，這次卿楚並沒有再用輕功帶著他，已經出了樹林，一時間好像也沒有再有追兵來襲的征兆，是以隻是兩人一前一後不緊不慢地走著。
    天空有些烏蒙蒙的，看不真切，但是，遠處已經清晰可辨的山巒起伏的輪廓仿佛在昭示著他們的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這樣的速度宋之言也不覺得吃力，或者是受卿楚那一派悠然的態度影響，偶爾抬眼望望道旁的風景，竟然讓宋之言有一種外出踏青的錯覺。
    隻是，九蓮幻陣中那種詭異的情形實在令人影響太深，終於宋之言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卿楚對於長生殿的態度，向來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的，卻居然對這個把他們困在陣中的叫爻卜的人手下留情，實在令人費解。宋之言實在很難相信卿楚會隻是因為在陣中與那個人相談甚歡的原因就放過那個人。
    而且，那副相談甚歡的模樣還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假呢。
    *
    卿楚瞥了一眼宋之言，將宋之言的神情盡收眼中，大概也猜出了他在想些什麼，不由得有些歎息。好像他說實話的時候通常別人都不太相信的模樣。
    是真的愉悅。
    長生殿居然出動九蓮幻陣，其實是有些意外的。卿楚橫看豎看也沒看出來宋之言哪來那麼大的魅力讓長生殿這麼費工夫。
    但是，當真的察覺到那是九蓮幻陣的時候，除卻微不可查的擔憂之外，更大的卻是滲透到了四肢百骸的興奮。
    卿楚修習奇門術數日久，自然不會不識九蓮幻陣，如此奇妙的陣法，總是紙上談兵未免太過遺憾，總要身臨其境一觀才算有趣。
    爻卜的術數修為真的不錯，但是，終究欠缺了些火候，或者說，他太執著於陣法本身，而忘了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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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炷香的時間，是爻卜用來修補陣法的時間，也是他卿楚下毒的時間，關鍵就是看誰的手腳比較快。
    含沙射影的催毒之術對內功修為的要求甚高，長生殿能夠達到的也不會超過十人，但是，相應的，因為了解，是以他們對於避毒之術也比別的人更為精深一些，是以卿楚才花了一炷香的時間以爻卜無法察覺的速度催送。
    那一炷香的時間內，如果爻卜要殺宋之言其實並不是不可能的事。九蓮幻陣雖然沒有完全發動，但是，在陣中布陣之中依然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隻是，他終究太過執著於陣法的對決，或者說是太過執著那個要卿楚親手殺了宋之言的任務本身。
    他們閑聊一番下來，爻卜對於陣法的癡迷絕對不是假象，也難怪向來眼高於頂的地尊者也會收他為徒了。
    這也是卿楚放過爻卜另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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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爻卜是地尊者的弟子，現在還沒必要跟長生殿鬧得太僵。”卿楚隨意道。
    地尊者向來長居長生殿，性格孤僻，這爻卜該是他唯一的弟子，看九蓮幻陣在爻卜手中都有如斯威力，要是地尊者親自出馬，那後果不堪設想。
    果不其然在宋之言眼中浮現出“我猜就是這樣”的神情。他就覺得卿楚不是好心的人。
    隻是，聽到卿楚的答案，宋之言認不出嘴角抽了抽。就憑這一路上的追殺，他還覺得他和長生殿的關係不夠僵？！
    卿楚似是知道宋之言的心思，不緊不慢道：“這一路上，長生殿要殺的人是你。”清越的嗓音不辨喜怒，微一頓，又道，“何況，長生殿，也不過是別人手中的利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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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之言一時語塞，沒再說話。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行情這麼好了。
    隻是，想起那個爻卜，雖然知道他是長生殿的人，也知道他是為了殺他而來，但是，想到卿楚居然用毒，總還是覺得不夠光明正大。
    宋之言在卿楚身後嘀嘀咕咕的糾結，以卿楚的耳裏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卻沒有再解釋什麼，隻是，調整了體內的真氣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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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為宋之言療毒耗損了他七成功力，後來在茗岺藥物的調理下，也隻恢複到五成，本來是在不適宜在這個時候出門遠行，但是，無奈實在是時間緊迫，是以一路上即使看著暗刃死傷無數，也沒有出手。
    但是，卿楚輕歎了一口氣，他似乎終究低估了長生殿的執著。
    當時在九蓮幻陣之中，本來直接拿下爻卜破陣而出才是上上之選，但是，爻卜一心專注於奇門術數，作為長生殿的人，這武功也絕對不低，硬碰硬是在太過冒險。
    方才破陣那全力一掌，是在損耗了他不少功力，要是此時再有人來襲，就真的有些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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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卿楚渾身一凜，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了道旁的大樹下，隻是，突然有放鬆了下來，微微一笑。
    宋之言不明所以地停下了腳步，順著卿楚的目光望去，隻見大樹下不知道何時走出來兩個人。
    一人白衫一襲，君子溫文如玉，眉目疏朗，黑眸澄澈，眉宇之間自有一種令人沉醉的魅力。正是多日不見的尹天湛。
    另一人一身火紅的長袍，飛揚成一片燃燒的風致，容姿豔麗，隻是那上挑的鳳眼中盡是厲色，眼角血色的紋路，鮮麗逼人，頭戴羽冠，一片火紅的鳳羽貼在鬢間，如墨的長發披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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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湛，宋之言是認識的，但是，另一個人，宋之言看到的時候愣了愣，隨後卻好像是被那一番豔麗之色灼痛了雙眼一般，飛快地移開了雙眼。
    堯之主座下四使之一朱雀使鳳曉凡，宋之言自然是不認識的，隻覺得被那骨子裏的張揚倨傲幾乎令人無法直視。
    卿楚那溫潤笑意下的倨傲肆意絕不會少於這世間任何人，卻隻會讓人想到水意纏綿的繾綣，似真似假，看不清，也說不出。
    而眼前的人，那麼熱烈的火焰，即使是痛，也該是一番快意吧。
    宋之言不覺在心中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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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看到了卿楚，也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鳳曉凡站在一旁沒有說話，隻是眼中的銳利沒有絲毫掩飾地打量著卿楚，看得宋之言站在一旁都有些冒冷汗了，卿楚倒是一片坦然，好像根本沒感覺到一般。
    尹天湛朝著卿楚拱了拱手，麵上溫文儒雅，不著痕跡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卿楚一番，眸色沉了沉，道：“殿下，好久不見。”
    卿楚點了點頭，算是還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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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知道此處不是談話的地方，雖然宋之言也很好奇為什麼已經離去的尹天湛會突然出現在這天山腳下，更好奇那個如同火焰一般的男子到底是什麼人，但是，終究沒有說什麼。
    一行四人，一路上隻是沉默，就連平時見到卿楚話比較多的尹天湛一路上都是沉默，都是一路運功急行，宋之言由尹天湛帶著。
    照說當日在王府中宋之言與尹天湛的關係也不錯，但是，那鼻息之間少了那一脈溫潤的水意，竟然有些不習慣。
    不多時幾人停下了腳步，卿楚抬眸望向麵前一脈高山萬仞，手上青玉扇翻轉，鳳眸中水色變幻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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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這時，至山間叢林中緩緩走出一隊人馬，一身黑甲，肩上披著的皮裘上有些花斑紋路，帶著野性的氣息。看來這就是天山狼族的人了。
    為首的一人身體壯碩，皮膚被曬得黝黑，一笑便露出潔白的牙齒，令人頓生親切之感，自我介紹叫索庫，之後也不多做客套，帶著幾人入了山林，不多時便看到了幾個搭好的帳篷。
    宋之言身體虛弱，折騰了這麼久，也實在累了，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宋之言才驚覺，他們在那九蓮幻陣中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也外麵竟仿佛過了半天之久。
    雖然心下掛念宋之默，詢問了卿楚，他隻說讓他耐心等著就好，宋之言也無法，又累又餓，草草吃了些東西，就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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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走進了帳篷，已有侍女準備好了日常用品，先是洗漱了一番，吩咐他們都出去，沒事不用進來，才盤膝坐在榻上，運功調息。
    卿楚收斂了心神，虛閉了鳳眸，緩緩調動內息，真氣在體內七筋八脈中遊走，突然感覺有人走進了帳篷，驀然一驚。
    來人腳步放得很輕，幾不可察。
    卿楚沒有睜開眼睛，隻是，放鬆了身體，內體真氣也沒有停滯。卿楚一門內功心法，練功時並不是不能半途停止，是以卿楚倒也不著急，想看看對方到底有什麼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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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走到卿楚身前，半晌，輕歎了一口氣，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坐到了卿楚身後，一手凝了真氣，覆上了卿楚的脊背。
    如此作為，若是別時，怕還沒有觸到卿楚便被一掌拍開了。雖然卿楚運功調息之時也不能算是無比凶險，但是，這身後莫名其妙地貼上一隻手掌，也實在不能讓人放心。
    隻是，卿楚此時卻是分毫未動，隻是因為來人的氣息絕不能說是陌生。
    對於尹天湛突然到來，卿楚雖然心中有幾分疑惑，倒也不認為他會對自己不利，是以隻是靜等看他有何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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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到至後背穴道滲進的純厚真氣，卿楚也不再考慮其他，收斂了心神，專心運氣調息。
    真氣在體內運行了一個周天，最後在七筋八脈中散去，才側過頭來望向尹天湛。
    尹天湛也收斂了真氣，望向卿楚唇角笑意難得帶上了幾分嘲弄，道：“楚王殿下還真是有本事，這麼幾天不見就將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嘲弄而戲謔，仿佛玩世不恭的語調，隱然間似乎還有幾分幾乎覺察不出的怒意與關切。
    卿楚瞥了尹天湛一眼，向後靠了靠，一派慵懶愜意，倒似乎對尹天湛的話毫不在意一般，笑了笑，道：“尹公子過獎了。”
    溫柔而清越的聲調，聽起來倒真的像是在客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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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湛給這麼不軟不硬的一句話噎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幹脆別過頭去，似乎是懶得理卿楚了。
    卿楚看尹天湛這番做派，覺得這個人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這幅模樣怎麼看都是小孩子在鬧脾氣啊。
    不由得覺得有趣，卿楚也不說什麼，隻是風眸中水色波光瀲灩，愈發得戲謔起來。
    給人這麼盯著，要說是沒感覺實在很假，尹天湛似乎也察覺到自己這幅模樣實在是大失水準，幹咳了幾聲，掩飾了臉上的幾分尷尬的神色，道：“你準備幾時上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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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眸色一轉，站起了身來，在房中不緊不慢地踱步，似乎在思考什麼。
    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了腳步，身子一轉，雙手環胸，悠悠望向尹天湛，勾了勾唇，鳳眸微眯，下顎一挑，道：“青龍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