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塵緣（下）
    宋之默並不十分明白二人的話，隻是隱隱覺得有些不舒服，不由出言岔開了話題，塵緣問起宋之默等人的來由，宋之默看了看卿楚，隻把宋之言身中碧落，敢去天山見那天池怪傑的話說了。
    其實卿楚倒不介意宋之默連他的身份也一並說了，他這次出行，瞞得也就隻是明麵上的人而已，要想知道他的行蹤其實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單看那層出不窮的殺手就知道了。
    “碧落，碧落，”塵緣聞言也隻能長歎一聲，“長生殿與堯上百年的恩怨，怕也是上窮黃泉下碧落，不死不休啊。”
    “難不成這碧落還與堯什麼關係嗎？”宋之默奇道。
    “說來這碧落之毒就是當年長生殿製來專門對付堯的。”塵緣解釋道，“確切點來說是為了對付堯之主——邪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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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之默聞言忍不住有些噓唏。取義上窮黃泉下碧落，難不成真的是不死不休？
    想到這兒，宋之默又問道：“說來堯和長生殿何以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啊？”
    這個問題宋之默以前也曾經想過，隻是，堯與長生殿對峙數百年，恩怨糾纏，太過久遠的事，連他師父也說不清。隻是，這位大師似乎對這件事頗為了解的模樣。
    塵緣聞言幽幽一歎，道：“這件事說起來還要從四神一族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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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神一族，宋之默是知道的。
    四神一族，執掌水、火、風、土之力，自聖主其下，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各司一職。其族人頗多異能。
    傳聞中曾經驚采絕豔的風華就是出至其中朱雀一族，包括曾經與憶劍樓並稱的淩霄宮和落英閣都是四神一族的族裔。
    隻是，這樣傳奇的一族卻在數百年前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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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緣看宋之默目光中有幾分了然，點了點頭，道：“堯的始祖因其亦正亦邪的行事，世人都稱其為邪帝。當年還是慕容一氏的天下，邪帝出世便武功高絕，更兼醫毒之術世間無人能出其右，而這位邪帝也姓‘鳳’。”
    “莫不是邪帝也是四神一族的族人？”宋之默問道。
    塵緣搖了搖頭，道：“邪帝是從他師尊之姓，世人也叫他‘鳳六公子’。”微一頓，又道，“鳳六公子並無兄弟，至於他名字之中何以有個‘六’字，倒沒有什麼知道了。”
    “這麼說，鳳六公子的師尊是四神一族的人了。”宋之默道。
    “他不止是四神一族的人，他還是四神一族的聖主。”塵緣頷首，眼中恍惚浮現出幾許向往之色，“說起來，貧僧的師祖與這位大人有些交情，貧僧才能根據其記載了解一些當時的事。”
    宋之默恍然，卿楚挑了挑眉，眼中幾許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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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被塵緣眼中的幾乎向往之色所感，宋之默歎道：“既是邪帝的師尊，那位大人的修為必定是令人仰止的吧。”
    “貧僧師門修行佛法，超脫生死，師祖的手記之中於那位大人的記述其實也並不多，隻道初見之時，風采傾世，歎曰便就是神明怕也不外如是了。”塵緣也知他那位師祖明澈的性子，是以這幾句話說來格外的唏噓感歎。
    宋之默一時默然，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卿楚卻是一笑，道：“說到神明，當年慕容一氏一統天下，寒帝陛下不是也為天下人敬若神明嗎？”
    塵緣抬眸望向卿楚，眸中竟閃過一絲複雜，一字一頓道：“那位大人便是當年一統天下的寒帝慕容寒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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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歲登基，十六歲親政，而後結束亂世，一手建立慕容一氏天下至尊的王朝。
    歲月悠悠，數不盡的傳奇，唱不完的故事，這位寒帝陛下的聲名直到慕容王朝覆滅，也不曾衰微，隻是變得愈加的神秘莫測。
    卻不曾想到，一統天下的帝王，竟然也是掌握著四神一族四相之力的人。
    怪得不謂之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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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人物，平生就隻一見，也是不枉此生了吧。”宋之默眸中也漸漸浮現出說不盡的傾慕向往。
    卿楚神色微變，隻遙望想塵緣，示意繼續。
    塵緣繼續道：“長生殿與這位大人頗有間隙，後來一戰之中，長生殿大損，本以為幹戈就此休止了也罷，不想長生殿主的後人天資奇高，竟然以四神一族的雪幽之功創立了雪冥，竟然可以與邪帝打成平手，世人稱其為‘暗君’。”
    “因而暗君為報仇找上邪帝，師仇徒還？”宋之默問道。
    “不是這樣的，暗君與邪帝的確不和，但是，其間因果倒也並不是因為上一代的仇怨。”塵緣道，“說到這兒，就不得不說到另一個人物了。陰後，也就是製成這碧落之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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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著陰後卻是真正的四神一族的後裔，更是淩霄宮主的女兒，若論武功，她當時不及當時的邪帝暗君，但是，奇門遁甲之術，兼之醫毒之術，卻是出類拔萃。”塵緣續道，“陰後戀慕邪帝，他二人師門也是頗有淵源，若成其好事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塵緣搖頭歎息，“後來陰後因愛生恨，下嫁暗君，也是那時被人稱為‘陰後’的。”
    “是以陰後與暗君聯手對付邪帝，想來邪帝該是出於下風了。”宋之默此時也算大略明白了。隻歎這世間情愛一事，果然隨人累人。
    “確實。”塵緣頷首，“邪帝的師弟，人稱‘天機公子’，術法陣法專精，他與陰後邪帝都是好友，對於二人的紛爭本也不曾插手，但是，此時也看不過去了，於是出手相助邪帝，兩人創立的‘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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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之默聽得心緒如潮。
    想那陰後也是個聰明之人，怎麼就那麼執著？她製成碧落該也是對付邪帝，卻取義“上窮黃泉下碧落”，該也是無法忘情，當真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了。
    隻可惜他們幾人的恩怨既然延續了長生殿與堯數百年的恩怨糾纏，不知道累及了多少人命。
    卿楚聽得卻有些無言，撇了撇嘴。本來一部活生生的血淚史，怎麼總感覺就是一個狗血的情愛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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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因如此，但是，後來堯與長生殿相爭，死傷無數，其間的恩恩怨怨有豈是一兩句話就說得清的？”塵緣帶著幾分歎息搖了搖頭，道，“這冤冤相報何時了，也不知何時幹戈方能止息？”
    宋之默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卿楚聽到這感概鳳眸一挑，內裏波光一閃，笑了笑，道：“大師出手相助，在下還不曾謝過，實在失禮了。”
    卿楚突然提起這件事，塵緣也有些驚訝。這件事開始宋之默已經說過了，卿楚看來溫文和煦，那骨子裏的倨傲和張狂卻是掩也掩不住的，塵緣也知道，這般人物，大概就算他不出手，也不會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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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主不用客氣，舉手之勞而已。”雖然搞不清卿楚的想法，塵緣還是雙手合十還禮。
    “佛說眾生平等，”卿楚笑了笑，道，“大師可知，長生殿的殺手為何血殺一出，不死不休嗎？”也不待塵緣回答，卿楚續道，“因為若是完不成任務，同樣隻有死路一條。”
    塵緣大概知道卿楚要說什麼，微皺了皺眉，終於無言。
    “大師救了我等，是不是間接將另外的人送入了無常地獄了呢？”卿楚勾了勾唇，眼中戲謔之色更重，“所以說啊，這世界本就是你死我活，佛法普度眾生，又能救得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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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之默愣愣地聽著，一如記憶中溫軟的語調，不緊不慢地說來，點點的水意漸漸蔓延開來，恍惚間竟有幾分纏綿的曖昧，仿佛情人之間的低語一般。
    如此這般的語氣，與那言語間的銳利毫不相符。
    總是這樣，讓你真切地了解那溫潤之下的尖銳，偏偏你真的費心尋找的時候，才發現那銳利又好似錯覺一般，淹沒在那一汪剪不斷的三千水色之中。
    輕一抬眸，正見那水色鳳眸中掀起一圈圈柔和的漣漪輕輕蕩漾開來，深切的點點滴滴的魔意混合著潤澤的水意不經意間泄露了幾許。
    水意溫潤，蕩漾的淺淺的暖意，隻是，宋之默卻隻感覺裹在心頭，深處藏不住的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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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身望去，隻見風揚起那蒼青色的長袍，一派掩不住的肆意疏狂，流瀉在一抹剪影之中，在心中定格出令人心醉的風景。
    “阿彌陀佛……”
    聽到那熟悉的佛號，宋之默才後知後覺地轉過身，望向站在原地的塵緣，沒有再去想那漸漸遠去的身影。
    轉眸卻發現塵緣亦是望著卿楚轉身離開的背影，飽經滄桑的麵容上竟然閃過幾絲複雜。
    “此子慧根深重，隻可惜仍舊是堪不破啊，堪不破啊……”塵緣自言自語一般地歎息道，“正值亂世，難道這真的是上天給天下蒼生的劫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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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句話聽得宋之默雲裏霧裏，待要詢問之時卻隻見塵緣臉色微微一變，叫了一聲：“不好。”
    說話間，塵緣便幾步跨進了廟中，宋之默麵色一凝，也跟著走了進去，
    廟中眾人除了仍舊熟睡的宋之言，已然紛紛站立，防備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卿楚手執青玉扇，含笑而立，看到二人進來，抬頭望了望小廟的屋頂，道：“想不到這一次居然來得這麼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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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話音剛落，房頂上磚瓦齊飛，十幾個長生殿飛身襲來。
    宋之默心中一緊，宋之言還睡著，他現在離宋之言的距離實在不太近，要照拂實在不易。
    正在宋之默躊躇間，場中的刀劍已然交鋒。本以為又是行刺卿楚的刺客，這一次宋之默卻訝然地發現，那些殺手手中長劍竟然直指他兄弟二人。
    沒有什麼時間感概他們兄弟二人的行情突然變得這麼好了，就看見那朝著宋之言直直罩下來的無刃，來不僅呼救，隻見卿楚長袖一掃，直接將宋之言卷入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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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看了看場中形勢，一手摟著宋之言飛身縱出了破廟，宋之默隨後想要跟上，卻被一把直直刺來的長劍擋住了去路。
    再看時，那一道蒼青色的身影已然遠去，空氣中隱隱飄來一句輕語，響在眾人耳側。
    “三日後，天山腳下。”
    就在那話語一落，十三等人已經同時飛身縱出了破廟，宋之默無奈，也跟著吟風和塵緣飛身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