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三章塵緣(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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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塵緣(上)
    那一聲佛號透著渾厚的內力,響徹了整個場中,震得場中眾人都怔在了當場。
    卿楚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體內被一聲佛號震得沸騰的真氣,不由心下暗自讚歎一聲。他雖然早感覺到有人接近,卻沒想到來人居然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場中眾人似是一時間都忘了打鬥,尋聲望去,隻見樹林中一個人影緩緩走出來。
    那人一身破舊的僧袍洗得發白,身材瘦小,麵容枯槁,看來就是一個落魄的遊方和尚而已。
    “諸位施主身上戾氣太重,還望放下屠刀,回頭是岸。”和尚雙手合十,朝著場中眾人微一禮,道。
    那和尚話語誠摯,掩不住的諄諄勸慰之意。
    *
    卿楚笑了笑,眼中多了幾絲興味,將手中長劍遞給了吟風,至袖中抽出了青玉折扇,負手折扇輕搖。
    宋之言則有些疑惑地望了望卿楚,又看了看場中那個突然到來介入雙方對峙的和尚。
    他相信自己的感覺,雖然卿楚一直都是那副老神在在玩世不恭的模樣,但是,方才宋之言卻很確實地感覺到了卿楚周身的氣氛在一刹那變得銳利,怎麼現在突然又變得這麼悠閑的模樣了?
    *
    終於還是那幾個長生殿的殺手先沉不住氣了,一人上前指著和尚道:“死禿驢,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長生殿作為天下最大的殺手組織,絕對沒有不濫殺無辜這種詭異的規定,但是,得不得說,方才和尚那一聲佛號,混合著渾厚的內力,多少還是讓這些人多了幾分顧慮。
    和尚對於那人失禮的話似乎也並沒有在意,正想開口勸慰什麼,卻不防那人手中長劍突然刺來,此人一動手,身後的同伴也齊齊發難。
    隻是,雙方刀劍尚未相觸,隻見那和尚一掌排開了那人的長劍,接著手腕翻轉,直直一掌朝著那人胸前拍去。
    躲避不及,直直一掌撞在了胸膛上,那人控製不住地朝著身後的大樹撞去。
    *
    長生殿殺手的一擊必殺竟然就這樣被人家輕描淡寫地劃去,場中眾人都微微有些訝異。
    倒是那個撞到樹上的殺手緩緩站了起來,看來居然沒有受傷,隻是,他身後的大樹卻突然至中間硬生生斷掉了。
    這一手隔山打牛的功力,確實是令人震驚,在場的人也都看得出來,這和尚是方才已是手下留情。
    長生殿眾人也知道現在處於極為不利的局勢,稍一對眼神,紛紛縱身離開了。
    *
    此時場中隻剩下卿楚一行人,還有地上方才打鬥留下的刺客和侍衛的屍首。
    宋之默忙收了手中的長劍,走到和尚麵前,一拱手道:“今次多謝大師了。”
    這話宋之默說得誠摯,這刺客一波接一波的來,雖然看來不是出自一方,但是,這麼耗下去,他們終究是寡不敵眾。
    看那些侍衛都有些疲憊了,他現在也不輕鬆,至於卿楚,宋之默基本上忽略不計了。雖然卿楚出手救助宋之言那一手功力的確讓宋之默吃驚非常,不是他自謙,這等洗髓的功力隻怕他師父也未必達到,更何況他自己,但是,宋之默實在很難相信經過那麼大的消耗之後卿楚還能夠再做什麼。
    “不然不然。”和尚笑了笑,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一旁悠然而立的卿楚身上。
    那人一身蒼青色長袍,迎風而立,風姿清華,擋不住的肆意瀟灑,鳳眸帶笑,水色漣漪輕蕩,顧盼間數不盡的風流寫意。
    滿地血汙,清風吹起血腥味森森然,似也無法引起那人半分注意,好似一切都自然的不過是家中後院常見的風景罷了。
    想到這兒,和尚都忍不住有幾分心寒。到底是真的習慣了這般殺戮,還是真的不曾放在心上?
    *
    察覺到和尚的目光,卿楚微笑著頷首示意,看著屬下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接過吟風遞來的馬韁,將披風往身上一搭,旋身上馬,對著和尚朗聲道:“大師,此地不宜久留,此事牽連了大師,不如大師一道吧。”
    剛才那一波長生殿的殺手已經是第二波了,以長生殿不死不休的原則,隻怕接下來到來的必然更加凶險。
    “老衲恭敬不如從命。”和尚也不推卻。
    *
    眾人紛紛上馬,宋之默不放心宋之言,與宋之言共乘一騎。
    長鞭一抽,坐下馬匹飛奔了起來,宋之默回首看見十三將火把扔到了地上,霎時間那些未曾帶走的東西和地上的屍首都燃燒了起來,衝天的火光映紅了整個天空。
    死者已矣,宋之默也不想在此時感概什麼,摟緊了懷中的宋之言,隻希望接下來的行程少些殺戮才好。
    *
    一行人快馬加鞭趕了一夜的路,到了天邊泛白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小雨,想著天亮了應該沒有那麼危險了,於是眾人到了一處破廟避雨。
    正是天寒,這麼早也沒見什麼人煙,破廟也並沒有一行人的到來熱鬧多少。下屬有條不紊地將破廟稍稍整理了一番,宋之默將宋之言放在鋪好的甘草上,替他蓋上了披風。
    現今宋之言的身體虛弱,這麼久的騎馬趕路,已經疲倦地睡去了。
    *
    和尚看著一身長袍立在廊下的卿楚,身姿修長挺拔,長袍和垂在身後的長發沾上了些許雨水,依舊是掩不住的飛揚之姿,一如蒼流肆意奔騰之勢。
    察覺到和尚走進,微微側過頭來,眉目似畫,鳳眸微微上挑,水色三千凝成幾許似笑非笑,似諷非諷的意味,麵容線條清麗,描摹成三分灑脫肆意,三分靈秀澄澈,還有幾分邪肆魅惑。
    當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和尚心中感概一句,才雙手合十朝著卿楚道:“和尚法號塵緣,還未知施主如何稱呼?”
    “原來是塵緣大師,”卿楚一笑,鳳眸蕩開幾絲戲謔,卻沒有直接回答塵緣的問題,“都說出家人拋卻三千煩惱絲,了卻一生塵緣,超然世外,大師卻以‘塵緣’為號,卻不知是斷了塵緣,還是斷不了的塵緣呢?”
    *
    塵緣看著眼前的人,看來也不過隻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卻是臨危不亂,看來灑脫不羈,卻自有一種令人信服的魅力。
    那話語說得不急不緩,合著那清靈悅耳的嗓音,令人沉醉,實在與那話語間的尖銳毫不相符。
    塵緣微微歎息一聲,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微一頓,又道,“和尚生在塵世之中,有豈能斷得了塵緣?”
    話語誠摯,讓卿楚眼中也難得多了幾許激賞。
    偏安一隅,孤芳自賞,不過是固步自封的狹隘罷了。身在這滾滾紅塵,又有誰真的可以超然物外?說是出家離世,也不過是換了一種生活方式而已。
    六根清淨,難道還能五穀不進?
    隻要活著,終究還是免不了俗世紛擾。比之那些所謂的高僧隱士,和尚倒是難得的清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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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之默收拾好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二人站在簷下相談甚歡的模樣。
    塵緣出家之前也是出生書香門第,幾十年遊曆,也頗有所得,與卿楚相談卻忍不住心下驚異感概。
    此子年紀輕輕,不說四書五經,聖人之言,就是隨便的軼聞雜記,甚至是佛經教化,似也是信手拈來,無所不通。更兼那般風姿氣度,實在讓人心折。
    抬眼正看見宋之默朝著自己行禮,塵緣和手還禮,道:“貧僧也不過恰巧路過,施以援手,施主也不用太過放在心上。”微一頓,看著卿楚又道,“況且有這位公子在這兒,那些個長生殿的殺手也不是那麼容易得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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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塵緣話語中毫不掩飾的讚賞,宋之默望著卿楚也有幾分驚訝。這和尚衣著樸素,但看來內力渾厚,絕不是泛泛之輩,這片刻相談竟然就對卿楚如此另眼相看。
    “大師太過謙了,”卿楚微一笑,道,“在下就是十層功力在身,比起大師也是不及的,這點自知之明在下還是有的。”
    溫言之語,加了幾許真摯,少了幾許戲謔不羈,隻是多了幾許歎息。
    塵緣溫言一時也隻是默然。
    他也看出卿楚吐吸微滯,想來是有什麼內傷,但是,看他精骨奇佳,天資卓絕,若是十層功力在身,也可躋身當世頂尖高手之列。和尚不曾見過憶劍樓主,但是,向那邪帝暗君,如他這般年紀,也未必有此等修為。
    隻是,感覺此人似水溫潤,卻也似水一般讓人看不透,恍惚間總有一股沉鬱之氣,盤旋著化不開的戾氣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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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究塵緣歎息一聲道:“施主天賦異稟,隻可惜胸中似有解不開的鬱結,方才聽施主佛學之言,也是見解獨到,佛主以佛法教化世人,還望施主退一步海闊天空。”
    和尚話語誠懇,卿楚卻隻笑意,側目望向廊下雨潺潺,遠方恍惚可見山巒起伏,鳳眸中一時神色難辨。
    早已置身修羅地獄,還有什麼佛法可以度化?
    如若真的放來了一切,那麼,我還是我嗎?如果一切殺戮血腥都是必須走過的橋梁,那麼,我不想有救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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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之默看著卿楚,站在雨前一抹剪影,那一襲水色似乎驀然多出了幾分蒼涼的意味。隻是,側臉優雅的線條,依然可以看到那鳳眸不經意間漫溢開來的邪肆惑然,伴著那水意說不清的寒意。
    塵緣卻隻是幽幽一歎,道:“施主,塵世紛亂,隻是,蒼生何辜?”話語間盡是悲憫。
    卿楚勾了勾唇角,似諷非諷,卻沒有答話。
    蒼生何辜?
    隻可惜,天下蒼生,與我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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