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錦瑟無端五十弦 第四十三章恩怨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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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恩怨兩清
一聲哀鳴,震落了滿地的枯葉。
卿楚看著身邊的景物突然旋轉,然後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在地上滾了一圈,透過一個人有些淩亂的發絲望著湛藍的天空,卿楚有些無言。
“卿楚,你沒事吧?”
焦急的聲音,似乎還帶著幾分心有餘悸的輕顫,微移了目光,映入水色鳳眸中的是一張焦急而驚恐的臉,並不是陌生的麵孔,隻是……
卿楚輕蹙了眉,稍稍拉開了些距離,也退開了那一襲暖意,緩緩坐起了身來,目光落在對方被血色浸染的右肩上,終究歎息一聲,右手指尖輕點,飛速封住了那人肩頭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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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銘瑤已經等不及飛快地跑過來,伸手扶起了姬銘淵,看著姬銘淵肩上藍色的勁裝已經被鮮血浸紅,一臉的焦急,問道:“皇兄,你沒事吧?”你為什麼要去救那個人?
最後一句話,姬銘瑤終究沒有說出口,隻是眸色複雜望著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一襲藍青色長袍不可避免地帶了幾分褶皺與汙跡的人,縱然是這樣的情態,依舊沒有絲毫的狼狽之態,唇間笑意溫潤,長袍在風中輕揚,瀟灑絕倫。
姬銘淵朝著姬銘瑤安撫地笑了笑,又轉眸望向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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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沒有察覺到姬銘淵兄妹二人複雜的眼神一般,卿楚隨手輕拂衣衫,原本沾上了衣衫的枯葉草根都隨風掉落,抬眸掃了一眼倒在自己不遠處的猛虎,光亮雪白的皮毛上一圈圈黑色的紋路,靜靜地倒在一旁,好像隻是睡著了一樣而已,當然,如果忽略那一支製止從額上插入幾乎整根沒入隻能看見箭羽的箭矢的話。
對於這個方才幾乎威脅自己性命的猛虎,卿楚的態度一如對於站在一旁可以說是他的救命恩人的姬銘淵一樣,一眼掃過,溫柔如昔,卻沒有該有的害怕或者感激,隻是,卿楚的目光在望向可以說是他另一個救命恩人的時候稍稍多了些停留。
尹天湛站在一旁,一襲白衣甚至看不出半分褶皺,纖塵不染,如果不是他手中的弓箭的話,他更像是一個閑庭賦詩的文人,原本握在手中的長劍已經很自然地被他身後的藍玦恭敬地拿著。
確切點說,卿楚目光稍作停留的地方,其實是尹天湛握著彎弓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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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雙與卿楚完全不同的手,卻莫名帶著一股相似的氣息。修長帶著幾分書卷氣,握著彎弓卻看不到該存在的薄繭,不似卿楚那般白皙到近乎透明,卻依然是白皙的,卻不缺乏血色。
這樣的一雙手,拿著棋子,或者握著一本書,應該是很賞心悅目的一件事,隻是,就如同莫名得讓人覺得它與卿楚相似一般,這雙手竟然莫名讓有一種慘烈的感覺。
隻是,就是這樣一雙手,在方才危機幾乎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果斷地放下了手中的長劍,彎弓射箭,沒有絲毫遲疑,甚至詭異到沒有絲毫的殺意。真的就隻是單純地射出一支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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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是停留,也終究隻是一瞬間的事。卿楚的目光很快地移開,最後望向了還愣愣地坐在馬上的卿涵,不出意外地對上卿涵似乎還隱然帶著驚慌的眼眸。
卿楚唇角勾起的笑意似乎漸漸彌漫了幾絲恍惚的溫暖,雖然與卿楚臉上從來都沒有消失的笑意好像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場中原本緊致的氣氛卻因為這一笑一下子緩和了,甚至連冷清的秋色也恍若突然間溫暖了起來。
卿涵原本有些蒼白也因為這笑意恢複了一些,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也隻是勾了勾唇角,給了卿楚一個安心的笑意。
這樣的互動有一種屬於親人的默契,隻是,出現這兩個人身上莫名得讓人覺得不舒服,起碼姬銘瑤是這樣想著。所謂親人,對於皇室成員的定義與尋常人家實在有著本質的不同,所以,這兩個看起來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南荊國目前最為尊貴的兄弟,方才那樣幾乎讓在場所有人都能夠感知到的溫暖默契,讓姬銘淵覺得氣悶。
其實不止是姬銘瑤,負傷的姬銘淵,手執彎弓的尹天湛,以及一直安靜站在一旁、勾著幾絲諷笑的冷漠寒此刻麵上都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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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姬銘瑤的氣悶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迅速被一種她在不久之前就深切地體會過的情感所替代了。
卿楚的目光有一次轉移,這一次很準確地停留了下來,落在了姬銘瑤的右臂上。某種程度上,卿楚的記性真的是好得讓人覺得可恨。
姬銘瑤篤定了此時此刻卿楚已經不能拿她怎麼樣了,但是,被那樣熟悉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右臂的時候,姬銘瑤還是忍不住產生一種真的有一把刀放在了自己右臂上的幻覺。
除了恐懼,姬銘瑤感到更多的卻是憤怒。明明剛才才被自己的皇兄和表格所救的人,憑什麼還在這兒一副理直氣壯跟自己算賬的模樣。
北楚這位銘瑤公主的心思真的很好猜。起碼冷漠寒是這樣認為的。然後,很不厚道在心裏為這位公主殿下單純的心理表示了幾分哀悼。卿楚剛才被救和蕭畫影的受傷根本就是兩碼事,而且,冷漠寒知道,卿楚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救助。姬銘瑤如果一直保持這樣的思想可以想見以後的日子可能不會多麼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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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解鈴還須係鈴人,很多時候還是有一定道理的。起碼,原本在姬銘瑤等人眼中絕不會罷休的卿楚,在蕭畫影很自然地走到他身邊,笑著說了一句“天色不早了,肚子餓了”的話之後,卿楚就在場幾乎所有人驚奇的目光下,收回了一直落在姬銘瑤右臂上的視線。
“那麼,回去吧。”溫和的話語有著幾乎溢於言表的縱容與寵溺,或者更確切地該說是妥協,雖然這妥協的到底是什麼比較令人玩味。
吟風這時已經走了過來,手上牽著被卿楚和冷漠寒扔在一旁的馬匹,看到卿楚的時候還是笑得很開心,隻是,黑眸中卻寫著刻骨的擔憂。
卿楚左手還是隱藏在已經被長劍刺破的袖中,看不清,可以稍稍近些的話就可以感覺到撲麵而來的血腥味,與卿楚身上那樣幹淨清澈的水意顯得那麼格格不入。隻是,不論別人的感覺,本人卻是漠不關心到令人心疼的地步。
右手很自然地抬起揉了揉吟風的頭發,熟悉的溫暖至那掌中透過發絲傳來,讓吟風的笑容恍惚地燦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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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動作依然是優雅非凡,甚至在他將手遞到蕭畫影麵前的時候,也依然是瀟灑肆意,風度翩翩。
那隻白皙修長的手就放在自己眼前,那藍青色的長袍身後是湛藍的天空,廣博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天空,二者仿佛沒有任何間隙地融合在了一起。並不是那樣耀眼的色彩,卻讓蕭畫影心中突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感動。
藍青水色,一直覺得這是最溫柔而包容的色彩,因為那是天空和大海的色彩。這樣的色彩,好像真的為了卿楚這樣一個人而存在的一般。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真切地覺得卿楚那樣出於習慣和禮貌的溫柔也許真的是他最真實的性格,隻是,這個總是帶著濃重水意的人也真的就如同那奔騰的蒼流的一般,肆意張狂,所以,即使是溫柔也是用一種幾乎任性的方式給予的。
他用自己的方式給與溫柔,卻從根本上斷絕了別人回報的可能。因為流水無情,一開始就無人可以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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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楚拉著蕭畫影上了馬背,隨後一眼掃過北楚三人,目光沒有任何留戀地移開了,策馬離開了。
冷漠寒很主動地至吟風手中拿過了韁繩,禮貌地表示了感謝,然後,滿上爽朗陽光的臉上冷冷地掛著諷笑,玩味地在北楚三人身上轉了一圈之後,笑意盈盈地離開了。不得不承認,卿楚真的是個奇特的人啊,與他有關的事總是會朝著讓人無法不覺得有趣的方向發展著。
冷漠寒臉上帶著明顯的滿足和期待的目光,實在很刺眼,刺眼到讓人覺得窩火,就算是一直風度良好的尹天湛都微蹙了眉,就更不用說本來心情就不能用好來形容的姬銘瑤了。
“據我所知,卿楚的記性一直很好。”好像還嫌不夠一樣,最後,冷漠寒回過頭來如實說道。
不清不楚的話,給了人足夠的想象空間。不論是所謂的恩情,還是,那些不曾了卻的債,記性好的人該都是清楚地記得的,並且分得足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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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都是沉默,卻並不顯得壓抑,蕭畫影也不是那麼在意臉上還沒有處理的鞭痕,直覺上卿楚一定會幫她在意的,所以,她就沒必要太費心了。基本上,她就算費心好像也沒有作用,自然就很懶散地選擇了少操心了。
一路上很愜意地走著,如果忽略卿楚一直沒有抬起過的右手的話,蕭畫影會覺得很完美。
時不時會聽到有兵士在熱切地討論著尹天湛那一箭,即使作為外行人也可以體會到在那樣緊急的情況下,還能射出那樣有力的一箭,讓人無法不讚歎。但是,想到卿楚右手上隱然可以感知到的血腥,還是覺得實在不喜歡那個看來君子如玉的人。
人果然是偏私的動物啊。這樣的感歎著,眾人已經到了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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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很自然地分開了,然後,見到了本來跟隨而來的茗岺時的疑惑,在茗岺很熟稔地幫自己打理臉上的傷痕的時候,得到了解答。
蕭畫影很順從地回房了,直覺卿楚不會喜歡別人看到他手臂上的傷。然後,在自己門外看到等候的尹天湛和他身後的藍玦手上捧著的傷藥,蕭畫影隻覺得無言。
今天的經曆實在不是一句精彩可以形容的,縱然從來活潑亂跳精力旺盛的蕭畫影也有些累了,卻還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這位看來就不好相與的尹天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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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退下之後,茗岺在很恭敬地坐在卿楚對麵,慢慢挑開了卿楚已經破損的衣袖,然後,看著終於完全暴露出來的傷口在心裏倒吸了一口冷氣。
傷口至手腕一直劃開到了手肘處,不深,卻讓人明確地感覺到其中滿溢的寒徹。傷口沒有絲毫的拖遝矯揉,除了滲出的血跡以外,傷口本身就仿佛是一道血色的絲線一樣。
細細地處理好了傷口,卿楚手緩緩撫上被包裹好的手臂,唇角勾起一絲似諷非諷的弧度,問道:“如何?”
似乎也不在意茗岺是不是回答,卿楚突然列開了嘴,很明朗的笑意,卻因為其中隱然的皓齒,讓人有一種森然的錯覺。
“真是一把利劍啊。”似真似假,卿楚如是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