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錦瑟無端五十弦  第十八章誰之幸甚?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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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誰之幸甚?
    綠窗鏤空精致,透過一縷清風,幾絲陽光,落了滿室靜謐。
    胤佳桐著一身簡單的青衫坐在榻上,青絲隻用一支簡單的玉簪挽起,衣袂隨風輕飄,渾身仿佛都被那溫柔的陽光裹著,令人恍然有一種錯覺,仿佛那微微的溫馨的柔光就是自這個人身上發出的一般。
    神色有幾分凝著,秀目卻依然是一片淡漠,帶著隱然幾乎刻入骨髓的憂鬱之色,幽幽地望著眼前的棋盤。
    終於還是釋然一笑,淡淡道:“我又輸了。”
    *
    吟風看著榻上兩個人,對於這幾日時常上演的一幕,也隻是會心一笑。
    他覺得這個桐君真的是讓人不能不去喜歡的人。
    才華橫溢,玉質清雅,無論何時總是落落大方,就是這幾日與王爺下棋,沒贏過一盤,也還是一臉的沉靜似水,沒有分毫不悅。
    這番氣度,別說那些就知道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娘娘了,就是那些衣冠楚楚的朝廷重臣也沒有幾個比得上吧。
    *
    胤佳桐放下棋子,抬頭望向對麵的人。
    那人著一身淺淡水色長袍,一隻手握著青玉扇輕搖,一片愜意,那張絕世容顏上,仍是一目溫和,那樣的溫柔竟是比那三千水色更勝萬千風情。
    相處這幾天下來,胤佳桐一直覺得奇怪,縱然是刻意為之,若真的見了這個人,怕也很難不為這風儀傾倒吧。
    胤佳桐近日時常來與卿楚閑談,兩人也沒有約定,就是天南地北地隨意聊。他至小博覽群書,才思敏捷,但是,一番閑聊下來,才發現眼前的人也許才算是真的海納百川。
    *
    胤佳桐本不是多話之人,跟卿楚說話,卻是恨不得連心也掏出來述說一番,那個人總是淺淺笑著,安靜地聽著,偶爾一兩句話,卻是醍醐灌頂。就仿佛一個人走進的死胡同,那人一句話,便又是一方新天地了。
    曾經問過卿楚這是為什麼,胤佳桐雖然單薄,對於自己的學識還有信心的,這樣的事說實話真有些打擊。
    卿楚卻是大笑,隻道各人性格不同,看事物的角度不同而已。
    當時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胤佳桐隻能苦笑。
    若是以前,遇上這般知己,該是欣喜若狂,現在卻隻覺得心寒。
    自己竟是與他心上之人無半分相像,還能在心上存一份微薄的希望?
    *
    勉強收拾了紛亂的情緒,胤佳桐才又抬眸望向卿楚,道:“為什麼我總是輸給你呢?”
    疑惑中有些自言自語的意思。
    卿楚的棋與他的人一樣,看來一目溫和,初初看來,沒有半分戾氣,卻是如水銀瀉地,沒有分毫破綻,就是這麼不緊不慢耗著,最後總是胤佳桐無力再與他耗下去。
    *
    卿楚聞言一笑,道:“桐你並無爭勝之心,自然是贏不了的。”
    “爭了就可以贏嗎?”胤佳桐的話語有些恍惚,眼神卻依舊清明似水。
    當然看到了那樣溫和笑意下直入中原的氣魄,天下再也沒有人比眼前的人更懂得綿裏藏針吧。
    你分明知道他有針,卻永遠不知道他的針在何處,隻能在那一片水色的溫和中永遠的迷失。
    胤佳桐有時會覺得好奇,這個與卿涵同樣流著南荊國最尊貴血液的人,若是有一天站在與卿涵敵對的位置上,卿涵能贏得了他嗎?
    *
    卿楚沒有開口回答胤佳桐的問題,隻悠悠望著胤佳桐。
    胤佳桐這樣的剔透人物,本來就不要別人的回答吧。
    隻是,如此才氣逼人的人,卻將滿腹經綸困在了深宮之中,到底是誰的幸,誰的不幸?
    *
    正在這時,吟風捧了一個錦盒走上前來,恭敬道:“王爺,淑妃娘娘求見。”
    卿楚隻揮了揮手,道:“東西留下,說我現在沒空。”
    胤佳桐覺得有些尷尬,想要起身告辭,卿楚卻笑道:“桐難道不好奇淑妃送來了什麼好東西嗎?”
    似乎也不需要胤佳桐回應,卿楚悠悠道:“淑妃可是鄭相的女兒啊,鄭相雖然人老了,迂腐了一些,他府裏的東西向來品味還是不錯的。”
    卿楚一番話說得胤佳桐的去意是沒了,隻是嘴角微有些抽。合著你不想見人家的人,卻想要人家的東西啊?!
    *
    兩人說話間,吟風以打開了錦盒,見是一幅畫,當即在按上展開來了。
    卿楚和胤佳桐都是識貨的人,隻見那畫軸已知那畫必非凡品。
    “呀……”胤佳桐站在畫前,隻一眼已是忍不住一句輕歎,說不出的傾慕之意。
    那畫隻以寥寥數筆,卻勾勒出了一派山河壯闊。一筆一劃之間皆是一派灑脫肆意,仿佛是那天外之筆,沒有分毫嬌柔之意,當真是氣吞山河。
    *
    “風華公子。”吟風也站在一旁看著,亦是一臉的向往,終於緩緩吐出了這幾個字。
    胤佳桐終於將目光至畫上移開,輕望著卿楚,淡笑道:“如此張狂肆意的筆墨,除了那位風華傾天下的人卻也真的沒有別人了吧。”
    語氣清淡中難得的多了幾分深意,這樣的肆意,與眼前的人多麼相似。
    隻是,風華的肆意倨傲便如一柄利刃,你為那份絕麗傾倒,卻也為利刃所傷。眼前的人卻是將那一份疏狂傲然都掩上了一番溫柔水色,縱然為其所傷,卻沉溺在那一抹水色中尤不自知。
    *
    “才華傾世。”卿楚淡笑輕歎。
    一句“容顏傾國”在睹見卿楚那張絕世容顏上時,終究還是噎在了喉間沒有說出口,隻低歎:“隻可惜傾了天下,卻獨獨傾不了自己心上之人啊。”
    這話說得難得有些幾分尖銳,卻隻咽了滿腔的苦澀。
    卿楚卻似乎全未聽出胤佳桐話中深意,隻淡笑不語,眼中笑意多了幾分縱容之意。
    *
    “楚,你要走了嗎?”胤佳桐看到一旁收拾好的包袱,原本心中還有幾分別扭情緒一下都別離別的愁緒取代。
    這禁宮之中,人雖然多,但真的能和他說上幾句知心話的卻是沒有幾個,何況如卿楚這般投機的?
    本來卿涵才華也是不差,但是,他一國之君,國事繁重,胤佳桐實在也厚不起臉皮要他整天陪自己下棋聊天。
    這下子卿楚走了,胤佳桐真有些舍不得了。
    *
    卿楚輕抿了唇,唇角笑意多了幾分難以覺察的戲謔,心裏覺得這個桐君實在有趣。
    胤佳桐正惆悵,卻間卿楚至袖中摸出了一塊玉牌遞了過來。
    疑惑間接過玉牌,隻見那通體晶瑩雪白,沒有分毫雜色,上隻刻了一個“楚”字,飛揚一般的比劃,肆意張揚,倒真與眼前人一般無二,隻是少了那抹溫柔。
    *
    “桐若是出宮,可來我王府中坐坐。”卿楚間胤佳桐疑惑,溫聲解釋道。
    “出宮?”胤佳桐輕淺的笑意間多了幾分苦澀。他這宮妃的身份,想要出宮何其容易。
    “有些事若不說,又怎會不行?”卿楚朝著胤佳桐眨了眨眼,笑意多了些調皮的意味,口氣卻是篤定。
    如胤佳桐這般人物,若真的隻當作一個妃子,便真是焚琴煮鶴了。卿涵不是無知之人,又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胤佳桐看他模樣,終於釋然笑了出來。
    *
    胤佳桐拱手告辭,他也該回了。
    剛走到門口,胤佳桐又突然轉過身來,對著卿楚問道:“楚,你很喜歡水色嗎?”
    卿楚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來,望著他,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楚你的衣袍不都是水樣色澤嗎?”胤佳桐也隨意一問。其實他也覺得這樣的色澤其實很適合卿楚。
    *
    隻是,胤佳桐也沒想到他這樣隨意一問,接下來的景象卻讓他愣在了當場。
    卿楚麵上一絲迷茫閃過,所以,那張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上卻被刻成了深刻的驚詫,雖隻是一瞬,但是,胤佳桐卻知道那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所以,也更加震驚。
    到底是什麼事能讓這個人也如此喜怒形於色?
    那恍如錯覺的驚詫終究還是隻能恍如夢中驚鴻一睹,胤佳桐看見那張依然溫和笑著的傾世容顏,也隻有輕歎一聲,離開了。
    胤佳桐一襲青衫走得瀟灑,卿楚卻站在半天未動,麵上笑意溫和未有分毫改變,卻隻有他自己知道,袖中握著青玉扇的手,已不知多少次差點兒折斷了青玉。
    *
    “王爺似乎很喜歡桐君啊?”吟風收起了畫卷,走到卿楚身邊笑著道,雖是問句,卻說得篤定。
    被岔開的話題好像終於讓卿楚回過神來,微鬆了送握得過緊的手,走到一旁坐下,打趣道:“你不是也很喜歡他嗎?”
    吟風體貼地遞上了一杯熱茶,嗔道:“王爺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卿楚輕歎了一聲,才道:“人對於自己沒有的東西總是格外地想要珍惜的。”
    似真似假的一句話,卻牽上了幾分單薄的愁緒。
    *
    十年光陰,白駒過隙,恍如一夢。
    若是能有那份淡薄,那麼,是不是也不至於痛苦至此,過去一切如夢隨風而去也就罷了?
    這一份水色,沉溺的到底是別人,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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