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書童
    崔笙低著頭靜默了很久，空氣中流動的氣韻依舊溫和，沒有絲毫的壓力。
    隻是，就是這樣溫和到幾乎溫暖的溫柔，卻讓崔笙仿佛置身冰窖。
    春水襲人，但是，有幾人記得，那暖意漫溢的春水是由那冰雪化來。
    卿楚似乎向來都不會強力去逼迫別人什麼，或者說，即使他真的在逼你，你也無法理直氣壯地說出“逼迫”二字，一如現在。
    *
    終於，崔笙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抬起頭望著卿楚道：“王爺願意幫助我嗎？”
    少年眼中原本意氣風發的傲然似乎已經消失殆盡，隻帶著幾分淒然的悲傷和些許的期盼。
    吟風站在卿楚身邊，看著少年，也不得不承認，相比於少年原本那一襲傲然卻又不失純真的風采，現在這一番柔弱之姿，倒是更加令人心生憐愛之意。
    不過，吟風看了一眼身邊依舊溫和微笑著的男子，輕歎一聲。對其他人或許是如此沒錯，但是，對自己身邊這個男子就未必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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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王隻是單純對你的事比較好奇而已。”卿楚看著崔笙希冀的雙眼，隻是如是道。
    吟風暗道一聲果然。
    崔笙卻仿佛被人抽去了最後一絲精氣一般，驀然至懷中掏出一枚匕首，直直朝著自己胸口插去。
    那話語溫柔似水，沒有半分拒絕之意，隻是那鳳眸微微上挑，隻有三分興味，再無其他。
    並沒有太多的失望。他貴為王爺，雖然傳言說他任性妄為，他卻也不會是會無緣無故跑去得罪朝廷眾臣的人吧。
    隻是，他絕對不能被趕出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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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匕首終於還是沒有刺下，崔笙心神動搖，不知何時吟風已走到了他身邊，一把握住他拿著匕首的手。
    崔笙有些驚訝地望著眼前的靈秀少年，分明看來與自己一樣纖弱無力，但是，居然可以如此輕而易舉就握住了自己的手，令自己動彈不得。
    “想要死的話隨時都可以，”卿楚看了一眼本吟風拉著如同困獸的少年，走到一旁坐下，悠悠道，“在死之前沒興趣說說自己的事嗎？”
    *
    崔笙手中的匕首“叮當”一聲落在了地上，吟風也終於放開了少年的手，走回到卿楚身邊，當然沒有忘記將那把匕首帶走。
    崔笙恨恨地等了一眼那個美麗無雙的男子，卻隻是無力地垂下了頭。
    就是這般溫柔的逼迫，卻是永遠讓人無法用逼迫來形容，雖然它已經一步步將人逼至絕境，然而，卻無法有任何怨尤，隻是因為那唇間笑意實在太過溫柔。
    崔笙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現在還去講究這些禮節已經沒有多少意義了吧，隻是，莫名地有一種渴望，想要把自己的事說給這個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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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富豪崔寧長是我父親，我母親是他的小妾之一，我母親向來並不受寵，所以，連帶著他也隻當沒有我這個兒子。”說著，崔笙麵上露出幾分憤然，“他與吳大人是好友，有一次吳大人來我家，路過偏院見到我，就叫我父親將我送給了他，連同我的母親。”
    “一開始我也搞不清他的目的是為何，他對我們母子雖然說不上好，卻也不差，隻是每次都教人教授我一些東西。”崔笙說道此處臉色微有些不自然，“後來就把我送進了王府。”
    “然後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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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對於崔笙的故事有什麼看法。
    崔笙看卿楚沒有表示，卻有些著急了，道：“王爺我冒犯了你是我該死，你要把千刀萬剮都無所謂，隻請你千萬別將我趕出去，否則的話，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母親。”
    卿楚沉吟半晌，突然道：“你應該曾經讀書習字吧？”詢問，雖然並沒有多少疑問的語氣。
    崔笙吃不準卿楚到底有什麼想法，隻是謹慎地看著他，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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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搬家吧。”
    “啊？”崔笙實在搞不懂，剛剛他不是在說自己的身世嗎？怎麼就突然扯到搬家上來的？
    卿楚目光將少年上下掃了一番，才道：“做我書童如何？”
    崔笙有些愣然，一時也忘了答應。
    他既然來到這王府，也是做好了受辱的準備的，但是，他居然叫自己做他的書童，這樣無疑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而且也免於受辱。
    世上會有這樣的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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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為難嗎？”卿楚看著少年道。
    崔笙看到那鳳眸中點滴的關切，心中一緊，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什麼要求嗎？”
    “哦，”卿楚想了想，補充道，“別把我書房東西搞壞了。”
    崔笙本來因為卿楚那一聲“哦”心一下子吊了起來，卻沒想到來了這麼不疼不癢的一句。
    “你不要我在吳大人那兒幫你做什麼嗎？”崔笙也懶得跟他打馬虎眼了，直接把話明了。
    “你可以將你看到的都告訴他無所謂。”卿楚似乎真的完全不在意。
    崔笙愣了愣，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掃原本的頹唐，對卿楚恭敬一禮，道：“是。”
    卿楚微微一笑，看著少年眼中多了一絲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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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這樣沒問題嗎？”崔笙離開後，吟風看著站在窗邊負手而立的卿楚，擔憂地問道。
    那少年遭遇他也知道確實令人憐惜，但是，這世間比這少年悲慘的人倒也不是沒有，卿楚也不是那等善心之人，怎麼會獨獨對這少年另眼相待？
    那日發生的事也聽卿楚說過了，留一個如此不甘寂寞而且還似敵非友的人在身邊，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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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與你年齡相若，你們該是很好相處的。”卿楚轉過身朝著吟風一笑，拿起方才看的那本書遞給了吟風。
    吟風接過一看，正翻著的那一頁是一片易趣雜記，那作者的名字赫然寫著“崔笙”二字。
    “這崔家小少爺，可是出了名的才子啊。”卿楚走到一旁的躺椅上坐下。
    不過，向來隻寫寫易趣雜文，故而他父親對他還是看不上眼的，當然，要不是這樣，他大娘大概也是容不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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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府裏的人工具倒聽齊全的。”卿楚睇了一眼已本吟風放在一旁的匕首，感慨道。
    “沒辦法啊，用來防身嘛，”吟風正認真看著手中的書，沒有抬眸，唇角卻浮現了幾分笑意，“誰叫王爺你聲名遠揚呢？”
    聲名遠揚？該是惡名昭著吧。
    卿楚失笑地搖了搖頭，呢喃道：“隨身帶著匕首，到底是為了殺我呢？還是為了自殺呢？”
    雖然卿楚說得小聲，但是吟風還是聽到了，抬眸有些驚異地望著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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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崔笙的立場，自然不是為了殺卿楚而來，一來他根本不會武功，匕首行刺可能是成功幾率最小的一種方法，二來以他的立場，殺了卿楚對他一點兒好處也沒有，說不定連累了吳大人，連他母親也不能幸免。
    那麼，他是為了殺自己？
    難道方才那一番無奈楚楚可憐的情態，不過是一場好戲嗎？
    驚覺這樣的可能，吟風擔憂卻更加疑惑地望向卿楚。他都能看出來，卿楚沒道理看不出來吧。
    卿楚隻笑了笑，卻沒有回答吟風的話。
    是不是演戲並不重要，隻要那提及他母親那一刹那的傷痛和眷戀是真實的就夠了，隻要他還有在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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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麼感想？”卿楚看著正在看文章的吟風悠悠問道。
    吟風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合上了書，道：“隱隱有金戈之聲。”
    “倒是不枉費學了這麼久。”卿楚伸手在吟風臉上捏了捏，笑道。
    吟風撅了撅嘴，伸手在方才卿楚捏過的揉了揉，還是擔憂地望著卿楚。
    卿楚一下，又伸手在吟風頭上揉了揉，才緩緩道：“野心有些時候可是個好東西。”君君臣臣，這世間又有什麼事情是一定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居然還有這樣的誌向，膽色和才華都不缺，唯一還欠缺的就是收斂。”
    這樣的人，好好磨礪的話，應該會成為一把利劍吧。
    “而且，”卿楚慢慢站起了身來，望著那平靜的湖麵，眼眸挑起一絲嘲弄，“既然他們那麼好奇我卿楚是什麼人的話，這一次，我就讓他們看個清楚吧。”
    溫和依舊，多的卻是滿眼掩飾不住的倨傲與點滴的魔意。
    如此十年光陰，也該是有個決斷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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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等到宋之默與小弟吃完午飯回來的時候，這湖上寧靜的書房中，突然多出了一個伶俐的書童。
    認出是那個花園中曾有過一麵之緣的少年，宋之默有些驚訝，隨之卻很快釋然了。
    卿楚做事，本來就是任意而為，令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相處下來，崔笙確實聰明伶俐，將書房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偶爾閑聊，也不會覺得無趣，宋之默與他相處也覺得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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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下來，王府中一直都很安寧，仿佛完全不受那還重傷在床的荊帝的影響，宋之默卻暗自有些擔憂。
    二皇子卿洛炎也算是他侄兒，若荊帝真出什麼事，先不說天下蒼生，他這位可憐的侄兒的處境勢必更加艱難。
    不過，幾天相處，宋之默倒發現卿楚的生活卻也不似想象中的夜夜笙歌。雖然卿楚偶爾也坐在那寢殿中，隔著那輕紗帷幔，看著歌舞。隻是麵色如常，並無多少貪戀之色。
    說起這王府中的歌舞伎，宋之默覺得真是大開眼界。
    那舞姿歌聲絕對都是上上之選，而且可能拜那位風流王爺所賜，作風都很大膽，宋之默有時被“調戲”地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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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直到一道聖旨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