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洋和徐家楓都沒有想到事情進展這麼順利。
    厲洋若有似無地瞥了徐家楓一眼，徐家楓心領神會地立刻奉上紙筆，“請在這裏簽字。”
    “好。”周恒宇痛快簽了字，還未等抬頭手裏就一空，然後就見律師朝他揮揮手，“再見。”
    周恒宇張了張嘴，隻來得及親見律師那輛奧迪車風一般躥出老遠，他多少有點被套路了的錯覺。要不是親眼看過遺囑，旁邊還站著個大活人……他都懷疑自己遇到了詐騙。
    厲洋下午處理完車子的事就和徐家楓回G大停車場繼續蹲點，要不是車剛好停在周恒宇車子旁邊離得近，他可能都要錯過認出他。圖片和實物不符的鼻祖，在這裏吧？
    “你的東西呢？”周恒宇見厲洋在打量自己，微笑問道。
    “在徐……律師家。”厲洋走到周恒宇麵前，嘴角恰到好處地揚起一抹笑容，麵部線條剛好呈現出最柔軟的弧度。他放軟了聲音說道，“宇哥，謝謝你能接受我。”
    剛才被帽子遮擋，周恒宇還沒來得及細看。現在這麼近距離一瞧，這孩子長得真好看。厲教授夫妻本就都是相貌出眾的人，這孩子完全精益求精挑父母的優點長。他有一張棱闊分明的臉，膚色白皙，挺鼻薄唇。劍眉下褐色的雙眼眼角微挑，透著少年獨有的叛逆與張狂。
    難得如此桀驁的一副麵相，卻是一種這麼軟萌的性格。
    周恒宇擺擺手，不自覺也語氣愈加溫柔，“我們去拿一下東西吧？”他這時才想起名片剛才被徐律師和文件夾一起匆匆拿走了，他懷疑律師是想盡快擺脫孩子，“你有他的電話嗎？”
    厲洋輕輕點頭，“我讓他等下送來，你家地址發給我一下吧。”
    周恒宇和厲洋互加了微信，將地址發給他。等厲洋和律師那邊聯係好，他招呼孩子上車。
    “熱了吧？”他看著厲洋乖坐的樣子心裏難受，“以後在我這裏不用那麼拘謹。”
    厲洋輕輕一笑，將頭上的漁夫帽摘下來，隨意撥弄了幾下頭發。因為早上頭發半幹就戴了帽子，此時他本稍有些硬的頭發乖順許多，很大程度上減弱了他自帶的氣場。
    “你爸是什麼時候沒的？”周恒宇心裏惦記著，“哪天帶我去祭拜一下吧。”
    厲洋聞言撥弄頭發的手一頓，目光微斂，“他和我媽葬在一起，你還要去嗎？”
    周恒宇突然感到身旁男孩情緒的變化，忙道，“嗯？不方便，那就算了。”
    厲洋立刻散去不經意流露的強勢，伸出左手猶豫一秒後還是拉了拉周恒宇的衣角，軟軟一笑，“宇哥，我有時候脾氣不太好，你千萬別生我氣，也千萬別不要我啊！”
    周恒宇幾乎以為自己剛才眼花看錯，柔聲道，“我理解。誰家裏出了這樣的事，都會心情不好。”他怕孩子有心理負擔沒敢躲開他的手，尷尬道，“對了，我和外婆住一起，你不介意吧？”
    厲洋搖搖頭，收了手坐好，“能有一個家給我住，就很好了。”
    周恒宇聽得難受，抬手拍拍他的肩，認真道，“你放心，有我在，不會再讓你無家可歸了。”
    厲洋餘光掃了下放在自己左肩上的瘦而修長的手，幾不可見地蹙眉。剛才他還一副嫌棄自己的樣子，怎麼轉眼就敢對自己上手？這是什麼毛病？
    周恒宇見他不回話，也不勉強，安靜地開車將他帶回家。
    他一直住在外婆家。當年爸媽離婚後房子歸老媽，老媽沒要。不僅沒要房子，連撫養費她都分文不收。他溫和的性格其實和老媽如出一轍，大概離婚後的切斷是老媽這輩子做的最激烈的決定。那時候他還小，卻已有記憶。他爸出軌鬧出個弟弟，然後家沒了。
    這些年他爸每年都會想辦法送錢，一送就是快二十年，但每次來都被外婆直接趕出門。雖然私下裏周恒宇還是會和他碰麵，他爸也小心翼翼地維持著不鹹不淡的親情，但他能給予的回應也隻是偶爾通個電話，或者見麵吃個飯。僅此而已。
    周恒宇外婆家條件不算差，典型的書香門第，他外公曾經是A市作家協會的會長。他家住老城區內河邊的一棟獨門獨院的宅邸，外公過世後，他就一直和外婆住在這裏。
    因為車子隻能停在公共停車場，他們必須穿過景區老街步行回家。
    “呦，小宇，這是誰家孩子這麼好看？真高啊！”黎奶奶剛出攤看見他們立刻問道。
    “朋友家孩子，大人在國外，托我照顧一下。”周恒宇撒了個小謊。
    黎奶奶朝厲洋招招手，“孩子，來！到奶奶這拿兩塊海棠糕去吃吃！”
    厲洋看看周恒宇，猶豫問，“不用了吧？宇哥？”
    周恒宇已經習慣了鄰居們的熱情，微笑道，“拿著吧，奶奶給的。”
    厲洋沒轍，隻好邁開大長腿慢慢走過去，捧著兩塊海棠糕乖巧道，“謝謝奶奶。”
    “小嘴甜的喂！下次想吃自己直接來找奶奶拿哈！”黎奶奶被他哄得笑合不攏嘴。
    “嗯嗯。”厲洋咬了兩口海棠糕用力點點頭，眼裏盡是滿足，“好吃的。”
    鄰裏鄰居都認識，逢人必問，一路上大爺大媽們熱情地你一句我一句噓寒問暖，還附贈各種零食，周恒宇光解釋厲洋是誰都要練出說快板的嘴，簡直比上課還話多。
    一路穿越繁華，終於來到一處稍微僻靜的地方。周恒宇在一座高門大院前停下來，伸手一推深褐色的大門，“吱吖”一聲大門開啟，露出裏麵精致整潔的老式庭院。
    他回頭笑著對厲洋做了一個“有請”的手勢，還透過他大大的眼鏡傳遞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厲洋立刻配合地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慢慢邁過門檻，先走了進去。
    院裏都是老式的青磚鋪路，靠近門口右側的空地上擺著一口大水缸。
    厲洋好奇朝缸裏看了一眼，裏麵兩條紅彤彤的錦鯉正在荷葉下嬉戲，一隻巴掌大的金錢龜正用綠豆眼警惕地望著他。他摸摸口袋，翻出一枚硬幣趁周恒宇不注意丟進缸裏。
    “宇哥，你家住這裏，很熱鬧啊！”厲洋收獲滿滿，就是這一路笑得臉有點僵。
    “是熱鬧，但有時候也會有些吵。遊客太多，很晚店鋪才會關門。”他關好門答道。
    厲洋心思一動，放下零食輕聲問，“晚上我可以出去逛一逛嗎？”
    “當然可以。你原來……沒什麼。我去和外婆說一聲，你隨便坐。”他本想問問他原來住哪裏，又怕重提孩子的傷心事。他一直不知道厲教授家住哪，甚至連他有個兒子都不知道。
    “好，謝謝宇哥。”厲洋乖坐在客廳的實木沙發上，等周恒宇進了內院才終於鬆了口氣。
    他心道，這小奶狗也不是好裝的嘛！不過不管過程怎樣，他總算進了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