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宇主要教中文係一年級，藝術係和體育係G大今年招的人少，也就一起分給他。
    下午他還有一節中文係的大課，也是第二節。和上午雞飛狗跳的班級相比，這些中文係老實上課的學生們簡直都是小天使。課後係裏開了個短會，第一天上課就這樣結束。
    “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玩？”蔡老師等主任離開，拖著帶滑輪的椅子湊過來問。
    周恒宇歉意道，“家裏還有外婆要照顧，下次有機會一起。”
    蔡老師遺憾地拍拍他的肩，“好男人啊！可惜下次不一定有這麼多美女囉！今天隔壁辦公室的吳梅老師生日，咱們係裏的女老師去不少。怎麼樣？心不心動？”
    周恒宇笑笑，假裝拿書悄悄躲開他的手，“你們玩得開心點。”
    “沒問題。”蔡老師挪回自己的位置，興致勃勃收拾東西準備赴約。
    周恒宇收拾了一下晚上備課要用的書，提著書和電腦也隨後出了辦公室。
    停車場在學校東邊，從中文係辦公樓過去要穿過整個體育場。校園裏這會正是最熱鬧的時候，G大的社團活動算是不少同等級大學裏最多的。看著路口辛勤發傳單拉客戶的新鮮麵孔，他突然想起讀本科時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員，隻不過那時在A大而已。
    “你好，請問是周恒宇先生嗎？”突然有人站在他的麵前。
    “是的。”周恒宇本能回答，這才發現眼前多了一個人。雖然這個人看起來麵容顯得有些年輕，可看他西裝筆挺的裝扮，應該是職場人士。他微微抬頭，“我是周恒宇，請問你是……？”
    徐家楓像模像樣地職業一笑，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名片盒，抽出一張噴了古龍水的名片遞到周恒宇麵前，“這是我的名片。我是厲家聲教授的代理律師。”
    周恒宇很久沒到有人提厲教授的名字，不禁微怔，他以為兩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
    他接過名片不解道，“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我很久沒見過他了。”
    徐家楓拳頭抵在唇邊，醞釀了下情緒，“周先生，厲家聲教授和他的妻子瞿璃女士，大概三個月前，因為車禍雙雙去世。他們留有一封遺囑是和你有關的。”
    周恒宇隻覺得腦子“嗡”地一聲，難以置信地看向律師，“你說的是真的？”
    徐家楓點了點頭，“請節哀。”
    周恒宇呆站在原地好一會才將胸口湧上來的那股難過壓下去。雖然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他和厲教授再無來往，可那畢竟是曾經認識的人，還是自己一直崇拜的教授。
    厲教授在文教圈裏很有名，現在本科通用的語文教材就是他主導編製的。雖然他很少授課，而且隻帶博士生，但周恒宇讀大學四年級時常偷偷跑去聽他的課。大概年齡差距實在太明顯，他沒去幾次就被發現了。不過厲教授為人很溫和，一來二去兩人漸漸成了忘年之交。
    有一天，厲教授和他一起在學校食堂吃飯，笑著對他說，“你想考我的研嗎？”
    周恒宇幾乎興奮地跳起來，拚命點頭。厲教授竟然破例開始收研究生。
    隻不過，一切終結於那個下午。
    他到如今都不明白，為什麼厲教授的妻子會去校長那裏說他和厲教授有不正當關係。
    “徐律師，請你稍等我一下。我把東西先放車裏。”周恒宇掏出車鑰匙，按了好幾下才解鎖。他走過去打開後車門將東西放在後座，深呼吸幾次才終於平靜下來。
    “沒問題。”徐家楓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給身後車裏的厲洋一個眼神。
    厲洋朝他做了個“OK”的手勢，升起車窗，準備隨時登場。他們兩個手機一直在通話，所以他們說了什麼厲洋都很清楚。很明顯聽到他爸出事，周恒宇很難過，但也很意外。
    厲洋分析可能性有兩種：一，聯係不到人，一無所知。二，在事故之前，便已分手。
    周恒宇放了手裏的東西回來，見律師手裏也多了個文件夾。他站在律師對麵，推推眼鏡又後退一些。他感覺今天的自己特別渺小，就連一個律師也要比他高那麼多。
    “周先生，厲教授的遺囑提到希望你能替他照顧他的兒子。這份是遺囑原件，如果你能夠接受，請在這裏簽個字。你可以先看一下內容。”徐家楓將文件夾遞過去，抹了把汗。
    周恒宇乍一聽都沒能消化律師說話的意思，他見徐家楓滿頭是汗，想到對方穿著西裝站在大太陽下一直等他，立刻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可能讓你久等了。我盡快看。”
    徐家楓麵上客氣地假笑，心裏覺得這個周恒宇人還是不錯的。
    周恒宇迅速地瀏覽了遺囑的內容，大致意思就是律師說的那樣。可是他依然很費解，“那個，我隻是奇怪，厲教授家裏應該還有親戚的，為什麼會把孩子托付給我？”
    徐家楓長籲一口氣，心說名場麵終於來了。他幾乎聲淚俱下：
    “他家親戚都在國外，一聽說厲教授夫妻出了事，分錢的分錢，分房的分房。孩子還在上學，年幼懵懂，怎麼會處理這些事？怎麼爭得贏？萬貫家財分分鍾被搶得一無所剩。走投無路之下，厲教授隻好臨終拜托他最信任的人來照顧他最愛的兒子，唯一放心不下的留念。”
    周恒宇聽完，心裏默默說了句：太慘了！這孩子真可憐。
    “孩子呢？”周恒宇完全可以腦補出一場慘烈的遺產爭奪大戰中，一張孤獨無助的小臉。
    “就是我。”一個好聽的聲音回答。
    周恒宇隻覺得眼前太陽一下被完全遮住，入眼一片白色。他視線上移，不太確定地看著對方又重複了一句“就是我”，這才確定說話的人是誰。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著律師身邊不知何時出現的比自己還高大半個頭的孩子，不確定道，“這麼大了還需要監護人？”
    “宇哥，我是生活不能自理，可你別嫌棄我。”大個子寶寶站在那又乖又軟地眼巴巴望著他，見他嘴動了動，立刻就表情痛苦地補上一句，“而且……這是我爸的遺願。”
    徐家楓站在一旁差點笑噴，轉過身背對他們，假裝不忍直視認親場麵，“太傷感了。”
    周恒宇不知如何是好，孩子這都無家可歸了，他哪裏忍心真的撒手不管。厲教授還念及他們的交情信任他，臨終托孤給他，他總也不能辜負死者的遺願。
    他想好的事，便不再猶豫幹脆道，“那，你先跟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