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一半，李景雲突然道：“公子稍等，奴才去去就回。”
    簡泓當他是解手，道聲無妨。熟不知李景雲出了門第一件事便是對點漆道：“這荀應歡是個女子。”
    點漆回想他的模樣，從麵目上看就女氣十足，現今春末夏初，衣服穿得單薄，他胸前那弧度也很難叫人忽視，點頭讚同：“應當是了。”
    “驗一下她的身子。”李景雲因為先前那一通打臉猜測多了個心眼，沒有貿然下定論。話說出口又想起簡泓對荀應歡的態度，道：“去宮裏找個有經驗的嬤嬤去驗，動作輕些。”
    點漆與他想到一處去了，要是計劃成功，這位說不好就是未來的皇妃，可不好隨便對待。
    兩個人很快又若無其事回來：“勞公子久候，這便用飯？”
    “好。”簡泓眼睛往荀應歡那處偏了偏，卻沒有轉頭，但是他確保李景雲看到了。
    “荀公子一起？”李景雲順勢邀請，“我與令尊有幾分交情，若是荀公子不介意我是個閹人，不妨一道？”
    “不敢不敢……不是，我不介意……不是……”荀應歡本來就不會說什麼話，在李景雲這種老狐狸身邊更是顯得口笨舌拙，他怎麼說都覺得詞不達意，悻悻閉上嘴，挨著簡泓落座。
    要說這世界上看得起太監的，也就是簡泓和他兩個人了。簡泓受到的教育不同，對性別沒有那麼大的歧視，何況李景雲腦袋上還頂著亮閃閃的主角光環。荀應歡卻是自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每次有人罵太監不男不女，他還要上去踹兩腳，算是物傷其類。
    李景雲從他的動作裏看到了幾分真情實感，對他的態度好了半分。
    食不言寢不語，三個人都沒有開口，餐桌上有種詭異的和諧。
    說來這三個人裏餐桌禮儀最好的要數李景雲。他混跡於皇宮，對各種禮儀熟記於心，後來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地位自然帶來貴氣，舉手投足間，就像是照著板子刻出來的。其次要數荀應歡，韓氏畢竟是相國小姐，荀應歡耳濡目染，算是有幾分家族底蘊。簡泓在來之前就是個社畜，扒盒飯的董事長也不知道算不得上一句霸總，禮貌是有的，比起這兩個人就接地氣了不少。
    用到一半，小二過來添湯，這小二與之前布菜的不是一個，李景雲還問了一句：“先前伺候的人呢？”
    “客官見諒，王三哥被隔壁客人教育了幾句，掌櫃叫小的帶個班，客官見諒。”同樣的話重複了兩句，誰都聽出來他有點害怕，也不知道是因為李景雲尖細的嗓音還是因為隔壁的客人。
    簡泓沒有放在心上，見他布菜時手都有些顫，心中感慨，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書中一句可止小兒夜啼，卻不知竟是這般恐怖。
    到了荀應歡身邊，他的手顫抖的更厲害，湯碗一斜就倒在了他身上。
    荀應歡被燙到，驚叫一聲站起，簡泓與他的動作一樣迅速，已經飛快將他沾了湯的袍子往外扯了扯：“燙到身上了？”
    不等他說，簡泓的手已經伸到了湯碗裏，碰了碰放下心來：“能入口的溫度，應該還好。”
    荀應歡阻攔不及，他看見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沾上了湯汁，那一刻，他滿心滿眼都是那雙手，自己的手比腦子更快的握住了那兩根手指，用袖子擦了擦，聽他說還好，方才身上被燙到的地方也飛快涼下來，這才稍稍冷靜。
    “心髒跳得這麼快？被嚇到了？”簡泓拍了拍他的手背，將自己的手抽出來。
    荀應歡不能說是在緊張他，更不能說他現在腦子裏全是那兩根沾著湯汁的手指，想給他擦幹淨，更想……舔一舔。他轉移話題的方式就是罵人，張口就要斥責這小二，卻有人比他更快。
    “會不會伺候？這手既然不穩，幹脆剁了吧。”
    李景雲的話和荀應歡想說的一般無二，語調比他說的還要更恐怖三分，叫荀應歡十分解氣，臉上剛剛醞釀的怒容倏然散去，大感意氣相投。正爽快著，抬頭卻看見了簡泓冰冷的眼神，人就蔫了。
    “他也是因為太在意公公了，不過是個窮苦人，還請公公放過他吧。”簡泓開口。
    荀應歡終於理解了他眼神裏的含義，連忙搭腔：“沒有很燙，多謝公公關心，就放他一馬吧。”
    李景雲臉上的表情也恢複平靜，道：“自然依公子。行了，換個會伺候的上來。”之後又轉頭對點漆道：“帶荀公子去更衣。”
    簡泓畢竟還是現代來的人，對這些小把戲不敏感。他最多吐槽一下，穿越小說裏撒湯換衣下藥三步走，沒想到和主角第一頓飯就碰上了前兩個。但是李景雲的鋪墊足夠合情合理，那小二的懼怕也是真情實感，誰能想到這是個局呢？
    這廂兩人重新落座，李景雲見他方才對荀應歡緊張的很，想到暗衛說兩個人曾經同屋而居（他還不知道昨天晚上兩個人也是一間屋子睡的），便猜測或許已經有了首尾，試探道：“聽聞荀公子驕縱，出門在外也沒有慣使的丫鬟，不知道點漆侍奉是否合心意。”
    如果簡泓不知道荀應歡的女子身份，他此時就應該捧上幾句，什麼點漆是公公用慣的人，當然是十分盡心之類；如果簡泓知道……
    果然，簡泓的目光閃動，道：“不敢勞動公公的人，還請公公將點漆護衛喚回來吧，應歡自己會換衣服。”
    李景雲達到目的，欣然同意：“陸風，你去將點漆喚回來，去叫個伶俐點的丫鬟伺候。”
    親眼看見陸風出門，簡泓鬆口氣，臨時去找丫鬟，荀應歡動作快的話應該都換好了。他總是習慣性忘記這人是個雙性，差點……他不敢想下去，見點漆跟著陸風回來，說是找小二要了新衣，已經送上去了，終於徹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