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囚夢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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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赫,醒醒!”
“醒醒,顯赫!”
昏迷中,張顯赫仿佛聽到了珍珠在自己耳旁的呼喚聲。但他的耳朵卻似乎被一層看不見的隔膜隔著,隻能朦朦朧朧地聽見一點殘音。
很快,他聽清楚了,那個聲音不是珍珠的,在喊:“醒醒,將軍!”
他的軀體驟然像被雷擊一般痙攣了一下,整個人也睜開了眼睛。縱使已經時隔兩百多年,但隻要聽到那些熟悉的聲音,他身體內部沉睡的記憶還是立馬能喚醒。
那可是他過往深愛著的同僚將領們的聲音啊,他怎麼敢忘。
他醒了過來,望向聲源處,果然看見那一張張魂牽夢縈了百年的熟悉而又可愛的臉此刻就在他麵前。
昔日,那個總是與他並肩站在一起,衝鋒陷陣的副帥執戟立在沙場之中,一身戰甲滿布傷痕,飽經風霜的臉上朝他扯出一個勉強的笑意,聲音洪亮:“將軍,大夥兒都在等你呢。”
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聲音頓時哽咽了。大夥兒都在等他嗎?昌黎都滅國兩百多年了,昔日的這些戰友們此刻又為何好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麵前。這一定是個夢吧。
“小剛,”他緩步朝對方走去,伸出手臂試探道:“我們好久沒見了,還記得以前每次打仗之前,我們都會給彼此一個擁抱,因為那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活著見到對方了。今時今日,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擁抱呢?”
“當然,將軍,大夥兒也都很想你。”副帥岑剛也張開了手臂。
正當他要毫不猶豫的走過去時,珍珠突然出現了。她看到眼前這一幕,頓時驚詫極了,趕忙大喊道:“顯赫,不要過去!你忘了嗎?昌黎早就滅國了,你所有的戰友都死了。眼前這個根本不是真的!”
“我不許你們這麼說他們。珍珠,你再說我就要生氣了。”張顯赫依然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給了麵前的岑剛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沒有背叛你們,小剛,其實當時我也……”他紅了眼眶,正要解釋,卻突然發現抱著的人軀體變得僵硬起來。
他驚恐地鬆開了手,後退了一步,卻見剛剛抱著的哪還是昔日的戰友,分明是一個怪物。那怪物像一個白色的蛾子,筆直地站在那裏,鼓脹的腹部不知塞滿了什麼,身後如風箏般又大又薄的翅膀撲閃了幾下,它那幾條細如針一般的腿就紛紛離地了。它身後那個仿佛海市蜃樓一般的幻境也轟然倒塌,留下一個白茫茫、無邊無際無法辨認方向的世界。
“豈有此理!”張顯赫勃然大怒,拔出了腰間佩劍,指著那怪物,大喊道:“你是什麼東西?怎敢偽裝成昌黎軍人的模樣?”
蛾子飛得很慢又很低,似乎並不忌憚他手中的武神劍。它的口器一張一合,聲音便從裏麵傳了出來:“我是誰重要麽?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場夢,一場天底下最好的夢,讓你永遠都開心快樂,這不好嗎?”
張顯赫怒不可遏,舉劍刺向對方。蛾子也不躲,就停在半空中等他去刺。不料,劍剛刺了過去,就撲了個空。他對準了又刺,還是刺不中。不管他如何接近對方,劍卻始終觸碰不到對方一分一毫,就好像在眼前的隻是個虛景不是實物一般。雨神觀裏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東西?那陣強大的妖氣便是來源於它。
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張顯赫收了劍。珍珠也趕緊湊了過來,在他耳旁嘀咕道:“我覺得我們自從被道觀吸進來以後,這周圍的空間就不太對了。剛剛我自己試著找了一下出口,一點兒頭緒也沒有。就好像我們已經不在凡界了。”
冷靜下來以後,張顯赫突然想道,這裏可能是傳說中的囚夢蝶境!昔日,仙界為了防止妖魔界肆意入侵到九重天,曾在三界之間設置了無數的結界。隨著千萬年來,仙魔大戰,不少結界被毀,仙界能量外溢,開始在周圍產生了不少空間縫隙。這些縫隙伴隨著拉扯越來越大,形成了無數個大小不同的空間。它們可能找不到入口,也找不到出口,但是貿然闖入的人從此就下落不明了。混沌墟和囚夢蝶境都是這類空間的一種,混沌墟當年被標記拿來封印何執遺體了。而囚夢蝶境,則一直無人問津,記錄也甚少。
他攥了攥拳頭,感覺到十指指尖似乎有些僵硬,怎麼也伸展不開。抬起手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石化著。還未來得及放下手臂,兩隻手就已經徹底變成了石塊挪動不了位置了。
“顯赫!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珍珠正要上前拉住他,被他一把甩開。
“快跑!別管我!”說完這句話,他就感覺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沿著手,迅速擴展到了四肢百骸,他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塊石頭,連眼珠也不會轉了。
“為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珍珠在一旁手足無措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一步步變成眼前這個樣子,卻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她沒有逃跑,也沒有像他一樣出現石化的情況。唯一的解釋就是,張顯赫剛剛觸碰過那個蛾子,所以可能中了毒也說不準。她瞪著那個始作俑者,質問道:“是不是你把他變成這樣的?你快放開他!他可是九重天的武曲星,你敢得罪九重天就不怕死嗎?他還是我相公,我不許你對他這麼做!”
“他可以繼續做剛剛的美夢了,這次他永遠也不會醒了。你就在這裏眼睜睜地看著他是怎麼被整個空間消化掉的吧。”蛾子的身影漸漸消失了,也不知匿去了哪兒。
除了腰間的那把武神劍還安然無恙以外,張顯赫已經儼然變成了一尊一動不動的石像。他死了嗎,沒有。珍珠把頭伏在他胸前,還能聽到微弱的心跳聲。但是這個狀態也跟死了沒什麼兩樣了。
“顯赫,我該怎麼辦?”珍珠眼淚汪汪地盯著麵前的石像,用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他的眼眶。那裏幹巴巴的又硬又冷像石頭一樣,他仿佛真的被抽走了元神一般,隻剩下一副沒什麼用的軀體。
她害怕又無助,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隻能抱著石像嚎啕大哭起來。
“別哭了。”正當她哭的頭痛欲裂之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她趕緊抹了一把臉,驚喜地望著沒有一絲變化的石像,問道:“是你嗎?顯赫,剛剛是你在跟我說話?”
“我還沒死。”張顯赫的聲音再度響起,“我現在在用元神跟你講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是囚夢蝶境,剛剛那個怪物是囚夢蝶,都怪我一時不察沉醉於它精心編織的美夢,才中了它的咒術,變成現在這樣。”
珍珠把頭貼在了他的胸口處,在聽到那陣微弱但還算清晰的心跳聲以後,心裏的石頭放下了。“咒術怎麼解開?我能幫你什麼?”她小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開咒術,離開這裏。但是我聽說囚夢蝶境具有讀心的法力,它能自動竊取你的記憶,分析你的弱點,從而根據弱點來編織夢境哄騙你上當。關於昌黎的那段記憶,唯獨你我還有印象,它一定是趁我昏迷的時候讀取了我的記憶。你現在試著打坐,集中所有的精力回想一下昨晚昏迷前發生的事,說不定這裏會顯示出被隱藏的真相。”
“真的嗎?”珍珠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可是連我都不記得的事,囚夢蝶境居然能夠還原所有?”
“人的記憶是很神奇的,有一部分你想要想起它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想起;但有一部分,總是被你忽略,直到某天不經意間你才會想起它。我們現在要試試能否找回你缺失的記憶,弄清楚我們一直想要追查的事情。”他說道。事實上,在被吸進道觀的那一瞬間,他就想到了珍珠曾經在偷聽神秘人談話時提到的一旦進入就在也無法出來的那個細節。也就是說,囚夢蝶境會出現在凡界的雨神觀,很可能並非出自偶然,而是人為。究竟是何人所為,是他目前最迫切想知道的。
珍珠雖然不能完全聽懂他在說什麼,但還是乖乖照做了。她原地打坐起來,全神貫注地回憶著那晚發生過的事。
囚夢蝶境內白茫茫、無邊無際的空間頓時風起雲湧起來,一時之間狂風四作,仿佛馬上就要雷電交加,落下大雨。張顯赫怕她要受幹擾,便低聲叮嚀道:“不要怕,接下來你看見的聽見的全都是幻象,幻象是傷害不了你的。你隻要集中注意力去回想,囚夢蝶境自然會幫你補上所有記憶的空白。”
珍珠拿手捂住眼睛,大聲道:“我一定不會分神,一定要想起來。”
刹那間,剛剛還白茫茫的四周頓時轉化成黑夜的樣子。透過石像和並不會轉動的眼睛,張顯赫一眼就瞧出這景色便是雨神觀外顧情與珍珠遇襲的地方。
很快,顧情的幻象出現了。她在四周走來走去,還拉著珍珠的手,二人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危險。伴隨著一陣藍煙襲來,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貼近她們的背後。
珍珠聞到了異香以後,迅速回過頭來,發現了那個鬼鬼祟祟可疑的身影。顧情也拔劍嗬斥對方不要繼續靠近。
隨後,幻境裏的珍珠倒下了。而從藍煙中走出一個高大而又威猛的男子,他額上長有妖族特有的角,他徑直走向了顧情,隨後二人開始攀談起來。
珍珠和張顯赫同時看到了,顧情當時並沒有昏迷!
不僅如此,她跟那個妖族之人似乎也是認識的。她怒視著他,冷冰冰道:“私自來凡界,還是雨神觀附近,你不怕被雨神的弟子抓住了當眾處刑?”
男妖咧嘴笑道:“這些凡人能傷我分毫?更何況,這雨神觀早就不是雨神觀了,我知道你跟那兩個男仙來這裏做什麼,但是你們要找的東西魔君也要。最近終夜在凡界也是活動頻繁,你覺得他有沒有發現何執遺體就藏在這雲都之內呢?”
“你們對雨神觀做了什麼?這裏麵為何妖氣衝天?”顧情沒有回答他的疑問,而是又反問道。
“終夜已經現世,我們必須趕在它之前找齊所有的何執遺體,但是我們跟他實力相差懸殊,所以不得不想出這麼個方法來拖住他的腳步。是魔君將囚夢蝶境布置到了這裏,用來阻礙他進一步探究雲都。”男妖回答道。
“不過,”他又補充道,“那兩個男仙也不太容易擺平,所以我臨時起意要用這囚夢蝶境來對付他們。你隻需要想辦法把他們引入,隻要他們走入,就會被永遠困在這裏。”
顧情不想接受他的提議,便道:“我有我自己的計劃,你幫不上忙就不要催促我打亂我的計劃。”
“你的計劃?哼。”男妖嗤之以鼻,笑道:“你們這些神仙自詡高貴,不也照樣要跟我們妖魔合作嗎?魔君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如果你再沒有任何進展,完不成任務,魔君可不會饒恕你。”
就在這時,他們倆發現了有蘇醒跡象的珍珠。於是幻境裏的男妖伸手便朝著珍珠打了一掌,白光朝她的天靈蓋襲來。縱使知道這是幻境,珍珠還是下意識地用胳膊護住了頭。
這一掌始終沒有落下來,因為顧情用劍幫她擋了下來。“他們就在附近,你不要惹事。”她低吼道。
聽出來她語氣裏的不耐煩,男妖也沒有再多作糾纏,立即遁地消失了。而顧情則在男妖離開以後,走到了珍珠身旁,也躺了下來,裝作昏迷的樣子,直到薑琛他們趕來救人。
原來,顧情從始至終都是清醒著的,她一直在演戲。麵對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張顯赫平靜地看完了一切,心中隻剩一聲又一聲的歎息。如果不是囚夢蝶境,他們怕是現在還要被蒙在鼓裏。
看來,情劫不光是他的,也是薑琛的。他們都注定要在這件事上栽跟頭了。
“顯赫。”珍珠用手捂住了臉,僅從指頭縫裏露出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望著他,可憐巴巴道:“這些都是真的嗎?怎麼辦啊,顧情姐姐怎麼會是叛徒呢。”
顧情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跟那個男妖究竟有什麼交易,張顯赫猜不到。但是,她的確瞞了他們許多。張顯赫現在隻擔心,薑琛會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什麼意外。他連琉璃珠那麼寶貴的東西都交由她貼身保管,倘若將來有一天,她真的負了他,他該會有多難過啊。
“這些也不一定是真的對不對?”珍珠心虛地抱著他的胳膊,拚命找補道:“或許是我記錯了,又或者囚夢蝶境弄錯了。她平時很照顧我,對我很好,我不相信她一直在騙我們。”
而回應她的,隻能是沉默。因為,這一次,就連張顯赫也不能輕易地說自己就看準了某個人一定有問題或者沒問題。顧情的身上,籠罩的迷霧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