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世間美醜可以用數來做計的話，林蕭的臉八分，中上；林老爺的臉五分，適中；顧衍之的臉，能給一分都算抬舉他了。
    可想而知，他醜到了何等地步！
    林老爺盯著他那張臉多看了一會兒，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種欲要作嘔的感覺。他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下去。
    心裏卻震驚不已。
    在這個人人貪好美色的年代裏，顧衍之偏偏醜得與眾不同。
    這樣的長相都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人前，當真是勇氣可嘉。
    要知道，相貌醜陋極易惹人厭惡，縱使你心地善良，卻逃不過別人對你的偏見。
    不久前城中就出現過一個富家公子暴打沿街行乞的乞丐，隻因那個乞丐“醜”到了他。
    更別說隻是多看一眼就讓人連隔夜飯都要吐出來的顧衍之，隻怕出門就會被人打死！
    顧衍之掃了一眼，這整個廳見到他這張臉還沒有偏過視線的人隻剩下一個林蕭。
    孺子可教也！
    顧衍之不由地勾唇，笑得意味深長。他徑直走到林蕭的身邊坐下，扭過頭同他說話：“先前的那碗薑湯多謝了。”
    離得更近，顧衍之臉上的容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連他的笑容都清晰無比。
    他本就醜，笑起來更像是從十八層地獄裏爬上來的厲鬼似的，駭人無比。
    在場的丫鬟們，沒有一個人的腿不是發軟的。偏偏他還不自知，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斷過。
    林蕭的臉色更蒼白了些，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能倒下來似的。
    他輕聲道：“不用客氣。吃飯吧。”
    聞言，顧衍之又將目光轉向了林老爺。隻聽他說：“林伯伯不動筷子，晚輩可不敢逾越。”
    林老爺好不容易止住那股子惡心的感覺，聽到顧衍之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又往他那裏看了一眼。
    “唔……”酸水瞬間逆流進了嘴裏，林老爺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林蕭同樣被嚇了一跳，他連忙起身去扶林老爺：“爹，您怎麼了？”
    林老爺這會兒哪敢開口說話。隻要他張嘴，那酸水指不定就會流出來。
    一旁的管家連忙代主答話：“少爺您放心，老爺沒有事，他隻是，隻是突然想起來有件事還沒有處理，那事很急，所以老爺才這麼著急忙慌的去處理。”畢竟是照顧了林老爺多年，管家在他起身的刹那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林蕭有些不信：“爹，管家說的是真的嗎？”
    “嗯嗯。”林老爺忙不迭地點頭。
    “那總可以等吃了飯再去處理不遲？”林蕭卻還是做著挽留。他難得帶人回來吃頓飯，卻突然出了這樣的岔子，林蕭總覺得過意不去。
    “少爺，這事刻不容緩啊！您就讓老爺去忙吧！吃得東西老奴會給老爺送過去的，少爺您就寬心吧！”
    林蕭還想再說，就被顧衍之打斷了。
    “既然林伯伯有事要做，想來是很急的要事正等著做，林公子又何必強求呢？”
    林老爺急著要離開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他的這張臉的緣故。
    想到這裏，顧衍之垂了垂眸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愧是……做的臉，當真是完美無瑕。
    若不是因為有這張臉，顧衍之又如何能有現在平靜安寧的日子好過呢。
    秀姐兒原本服侍在林蕭的身邊，看到顧衍之進來就沒有好氣，看到他的那張臉時更是覺得惡心。現在又看著他無緣無故地摸起自己的臉來，更是無聲地做嘔起來。
    這人莫不是有什麼毛病吧？青天白|日的就自|摸起來，實在是有礙風化！
    秀姐兒早就想要將他趕出府裏，偏偏林蕭護他護得緊，提的多了，林蕭甚至會生氣，她就不敢說了。
    隻是心裏到底是惦記著這件事的。
    如今見到這人真容，秀姐兒一邊被惡心著，一邊又覺得高興。她以為這下，林蕭不會再護著他了。
    萬萬沒想到，林老爺一走，林蕭甚至親自給顧衍之斟酒，最後一桌子菜一大半都進了他的肚子裏。
    秀姐兒在一旁看著，一口的銀牙險些被自己咬碎了去。
    用完飯，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府裏掌了等。
    顧衍之隨著林蕭一同走出正廳的大門，林蕭看了眼廊下的天色。因為下雨的緣故，天空中烏雲密布，比晴日時暗了許多。
    林蕭：“此時天色尚早，不知道顧公子有沒有什麼想逛的地方，林某可以作陪。”
    “想去的地方倒是沒有。”顧衍之同樣往回廊外看去。沒有月亮星辰的夜晚總覺得有幾分暗淡無光。“想要的東西卻是有的。不知道林公子可願借上一借？”
    林蕭一怔。
    “不知顧公子想要借什麼？”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顧衍之想要同他借錢。
    眸光刹時黯淡了下來，有些失望。其實在見到顧衍之的時候，林蕭就知道對方的意圖。就像秀姐兒說的，顧衍之在碰他的瓷。
    林蕭不傻，相反，他還十分聰明。
    他之所以會選擇帶上顧衍之回家，也是有他的目的。
    林蕭身子弱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從小到大他是被風吹了就會生病的主兒。後來在一次巧合之下被他的師父收為徒弟，這些年來大多時候他都是不在家的。
    他的師父名號八卦真人，擅長占卜算卦，故而得此名。
    八卦真人算出他的死結將至，度過去，往後的日子便能平安順遂地活下去，若是度不過去……
    後麵的話沒有說完整，但是林蕭心知肚明。
    之後沒幾天，八卦真人就讓他回家去，並且回家的途中會遇見那個於他渡劫來說至關重要的人，讓他千萬要跟住那個人，不能讓對方離開自己眼皮子底下。否則，真的隻有死路一條。
    後來在官道上見到顧衍之的時候，林蕭才會不顧秀姐兒的反對執意留下他。
    短短數息，林蕭的腦海裏已經閃過無數的可能。
    而這時，顧衍之終於開口。
    “我想跟你借幾本話本，打發打發時辰，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