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暗潮◎
    “你還知道回來呀。”
    寒氣暗了燭火，雍容華貴的女子，對著一桌冷菜，低垂著眉。很久了，從冬天的一開始，就夜夜守著飯菜等他歸來，急躁的棱角一天天在等候中被磨平，她知道她的夫君忙、為了這個國家而操勞，她亦是名門之後，曉得作為丞相之妻有多困難，可她到底是心甘情願地嫁給了這個可以說是全天下最優秀的男人——但這一切並不是為了一次又一次的等待與失落。
    “我聽疊兒說你今天會回來。”濃而長的睫抖了幾下，硬是將溢出的晶瑩收了回去，“特意親自下廚，等你回來吃……可是，都涼了。”蘿芙以訓練得極好的大家女的姿態起身，端起盛了家常菜的碟子。
    “聽聞夫君已用過餐了，這些、便倒了吧。”
    “蘿芙……”樓失鑰早已料到那性子極烈的夫人會怨他，可是離開數月，家中的冷清給她帶來的傷害之大，卻是始料未及。樓失鑰沒有側室，疊兒又和她親如姊妹，她連個可以出氣的地兒都沒有。
    “樓失鑰，我恨你。”伴著從牙縫裏擠出的字句而來的，是兩碟子菜，殘渣膩著白色大氅，拖拽出若幹條長長的汙跡。
    被夫人關在外頭也是應當的，樓失鑰在廂房躺下，是真氣著了吧。雙臂交疊枕在腦後，由於下雪，屋內外黑得連月光也沒有，他開始數起落在窗台上的雪花，有些事孤單一顆，有些則是成片地砸下來。
    ——真可笑，怎麼變得和那個家夥一樣了。
    唇角不自覺彎曲。——數雪花麼，真像個孩子。
    就著手的溫度在泛起水霧的木質窗框上寫下一個“邵”字。
    ——“依丞相的話來看，有這麼大把握的、恐非常人吧。”
    淡色的眉顰起，那個人，不會真的知道什麼吧。將“邵”字抹去，又畫上一個古樸的圖騰：盤繞成十字形狀的雙夔龍剪影，有那麼一瞬間刺痛了眼睛。當年他親眼目睹的可怖浩劫，再次顯現了出來。
    “不要怪他。”族長，因為有著神力加持而上千年不變的樣貌看起來竟添了幾分蒼老，“保護好剩下的部族，這個、你留著。”她親手用神力將雙夔龍十字紋印在了他的左肩上。“族長的權利，他隻有一半。”——另一半，剛剛渡給了最後守著族長的他。然後她死了，和遍野的支離破碎的其他族人一樣，消散了魂魄。
    “等我找到你。”和十年前一樣，樓失鑰對著印象中朦朧的血影低吼著。——等我找到你，然後把你打回無盡之深淵。
    又是一夜難入眠。
    ※※※
    “樓丞相怎麼看？”
    在自己名字被提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前晚不斷閃現的、定格在凶手離去的身影的最後畫麵，持續作用到了朝堂之上。
    “臣請太子恕罪。”
    老皇帝大限將近了吧，居然連地位尚未坐穩的太子，都亟不可待地“暫代朝政”起來了，其他的皇子們也不回善罷甘休的吧。
    “樓丞相近日為國事夙興夜寐，是該好好休息下了。”太子故作關切在此刻顯得無比的虛假。
    ——休息麼？怕是礙著什麼事了吧。
    “但是恐怕還要勞煩丞相一陣。”太子暗含不安的聲音再次響起，告知的消息暴露出他不安，“三天後，燁皇親自來探望吾皇，這禦花園宴客之事還需丞相多操心呐。”
    燁皇？
    樓失鑰第一次真正感到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