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縱木◎
    籌備工作很快便開始了，據說三皇子與老皇帝密談了一天，總算是把宴會籌備統領的職位從太子手裏順了過來。樓失鈅接到來自三皇子的書信——除去客套話就是請求協助雲雲——那之後他去“品韻軒”親自選菜色的路上，恰好三皇子的近侍也在采辦宴會相關物件。那近侍還帶了三個普通下人，清一色的皇宮仆從服飾，其中有一個注意到他的存在後像是閃躲地扭開了頭，與那近侍攀談去了。
    樓失鑰感到有些奇怪，但是有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究竟“錯”在了哪裏。
    品韻軒依著城中最大的河渠，由於是先皇時由皇族設下的，其氣派輝煌自不必說，現下皇家宴客，必用品韻軒而不用禦廚，個中還有其他的原因，可至今無人去追問。見到樓失鑰進來，賀娘笑盈盈地迎上，不輕不重的擺個萬福，鑲了寶珠的玉步搖相碰出清脆的響聲。“賀娘已篩選出部分菜色，南方口味居多，北方的亦有，胡食占少許。”
    樓失鑰對著呈上來的單子隻覺得有些暈眩，上百種大同小異的菜，換了個名字列在上麵，旁邊又有小字標注，比奏折還麻煩。由於不清楚對方的喜好，僅是依著瀧國南方靠近燁的地區的口味也不大穩妥。
    “且讓我再考慮一下。”將單子小心折好收入懷中，又著賀娘遣人去打探蒼冥穀中燁國軍隊的食物，終還是有些不安。“罷了，再去問一下他吧。”
    好在各皇子無論什麼事都隻是表麵上請求他這個“神使”的幫助，故而從品韻軒出來後，樓失鑰徑直回了府邸，以便準備比宴會更加麻煩的事。
    燁國一路打入了蒼冥穀，擺明了是要開戰的，卻在這個當口停止進軍，燁皇又突然要入京，使得才擬好的檄文又不得不收回，暫時維持著僵持的局勢。燁皇究竟打的什麼主意——或者說，邵玄傾又在想什麼。依他的話來看，有些可以稱之為“秘密”的事他已經掌握了，但又是誰走漏的消息呢？
    燭光在微淺流動的氣流中顫抖，樓失鑰想起在品韻軒附近見到的那幫仆從——他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那個在他麵前躲閃了的仆從，現在正從梁上倒掛下來，束在腦後的發垂下掃到了他的麵頰。
    “這樣咬著筆杆是什麼也想不出的。”邵玄傾自梁上翻落，穩穩當當坐進了書桌對麵的椅中，“對吧，樓大人。”
    “錯了。相反，我已經有頭緒了。”
    “願聞其詳。”
    “那句‘恐非常人’，隻怕不單指樓某是龍神使者吧。”
    “聰明。”邵玄傾絞著自己的發梢，“不愧是通睿族的人，魄力十足啊。怪不得世人都說得到通睿族人的幫助，就等於得了天下呢。”
    “你從哪裏得知的？”
    邵玄傾特無賴地咧開嘴，故意放慢速度：“就-不-告-訴-你。”
    “哦？”繞到桌前，雙臂撐在椅子的扶手上，連椅子帶人整個兒圈住，樓失鑰直直盯著邵玄傾，後者也不甘示弱，右手食指挑上樓失鑰的下巴，“怎麼，看上爺了？樓大人這樣的美人，爺可是喜歡得緊呐。”
    “放肆。”樓失鑰笑著揮掌拍開那隻手，“就算你不說，我也是知道的。”
    “邵某現在不過是來給丞相提個醒兒的，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你究竟是哪邊的，不是三殿下而是我麼？”
    “隻是不想樓大人這麼個美人過早死了，怪可惜的。”他突然伸手拔下雪色掩蓋中的翠玉簪子，三千華發少了依托便流散下來，如是九天之飛瀑，映著樓失鑰打上了陰影的臉，“撿個跑腿費罷了，何必那麼認真呢。”
    “你就這麼想麼？”捉弄的心情一下子冒出來，他倒是很想看看這個人可以厚臉皮到什麼程度。就著當下的形勢壓低身子，本就離得極近的距離迅速縮短——
    “這麼著急親你的夫君啊。”邵玄傾抬起手臂勾住樓失鑰的後頸，可椅子上突然伸出的蔓藤纏著他的手腕一下子將人甩了出去，在半空憑空借力打了個旋兒，才安然穩妥地落地而不至於太過狼狽。“縱木之術！原來是這樣。”邵玄傾拍拍灰土，狡黠地笑了，“如果你操縱的是‘木’的話，就錯不了了。”
    張著爪狀枝條的椅子再次糾纏過來，邵玄傾從原地躍起，沿著房梁移到窗口。
    “那麼狩獵就要開始了。”
    藤蔓的枝條還在空氣中張揚揮舞著，可是目標已經從這個空間裏消失了。
    ——結果本來該問的還是沒有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