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泛白，桑又來了我家，推開門那刹，我真以為自己一定是瘋了。母親和他閑聊的聲音不知不覺從我的耳朵裏鑽進去又流出來，我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床頭燈便整一個從床杠上甩在了地頭，它支離破碎地眨巴著嘴把我嘲笑的夠本。
    於是我下床，拖著線的燈座又把我連著被子整身滾在了書櫥腳邊。娘日的，嘴裏罵罵咧咧外帶手錘玻璃，還沒待我尋思個明白，手邊的血就啾啾地往外淌來。
    這是怎麼了呀？母親因為我起床的動靜大，跑進來瞧，還沒看我的臉就抬起手嚷嚷開了。
    我忙不迭喊沒事，好說歹說才把母親眼裏的水霧抽回去。她以為我又幹了蠢事，而我也說不出啥理由讓她不這麼想。桑在外頭呆不住，也探身進來，一看我滿手的血，眉頭又鎖在了一塊兒，他定是又要念我一頓，我晾在那兒傻笑道：這麼早過來，看我出醜？
    我爬起來，媽忙著撩起被子，出去又進來，也沒好意思讓媽不那麼做，她不那麼做會難過老久的。
    我衝了衝傷口，細看不過才一個小口子，竟淌了這麼多血，不免覺著好笑。刷牙洗澡，在浴室搗鼓了一會兒，耷拉著濕腦袋走出來，桑正坐在我的床邊看著我最近的新作，見我過來也沒抬頭看我。
    你的新作？他幹聲問。
    嗯！我答。
    他看了一會兒，仰眼望我，有人要麼？他又問。
    我點點頭，一個大飯店的老板親自到畫廊來訂的，聽他下海之前還是個行家，看在知音份上就賣給了他。
    他猶豫片刻，倒是沒急著說話，再看一眼畫兒。
    我也能要一幅麼？我給雙倍的錢。
    你有錢麼！？不就是個銷售主管麼，充啥闊氣！
    他咯咯笑開了，我摸不著頭腦，還反問笑啥？他仍是笑得開心，直到我冷臉冷聲道：我沒想不開。
    他收了聲，而眼卻退得更深了。
    這下算是徹底沒戲了。我說。
    他正眼看我，堪是我的心肝子腸彎子也沒落下的。濕珠子延額前的發坐著過山車，忽慢忽快終逃不過人仰馬翻，摔落倒地。它的小聲爆炸驚起塵埃，陽光下，它們四處逃竄奔走相告，和水滴做著無果抗爭。
    我努力過！他說。
    無能為力，不是麼？我冷冷地回。
    不甘心！他長歎口氣，把臉埋在手裏。
    不甘心？哼。我幹笑聲，下定決心不去想它，繼而又問：你不上班麼，今天？
    我請了兩個月的假。
    你到底在哪兒上班，能請這麼多假？
    這你管不著！
    還拽起來了，也不知道在誰地盤兒上坐著呢！？
    聊了會兒，鐵門又吱嘎著打開，聽和媽小聲談話，我知道爸回來了，我換了套行頭，抓起外套就拽著桑的手往外走。爸看我又帶個男人回家，恨不得立馬上來給我一腳，可他捉摸好久才算回過神，叫住桑。
    桑子？是東口兒的桑子？
    桑停住腳，和爸說話：是，叔！我是桑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都成大人了，我們上次見麵是……？
    十年前，應該是十年前在高中畢業典禮上！
    啊，對了。是十年前，瞧老頭子我這記性。今兒怎麼有空來我家玩兒？
    公司裏放我兩個月大假，又正好趕上過年，這不回來看看老鄰居了？！
    噢，是嗎？你們這是…出門？
    桑回頭征求我意見，我隻擺了個眼神，也沒想其他，由桑胡亂編了個理由，便蒙混過了關，就像小時候那般，我闖禍他收拾。
    爸叫他回來一起吃飯，被他拒絕了，說是晚上要去接女朋友。
    對我個喜歡把男人帶回家的兒子，桑把這樣不成理由的理由扯得是恰到好處，讓老人家笑著以為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