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桑還住在我家隔壁，我倆總是破著爸媽的嗬罵從家裏奔出來，跟著其他阿三阿四在街角扣泥巴拿樹枝，不是朝著李家小丫頭的玻璃窗上扔石子，就是又到張家偷了枸杞果子。
    老實說，那會兒的我剛脫開襠褲，連走還沒穩腳，就隨著四處鬧騰，這裏磕了哪裏碰了那是常有，偶爾回家時鼻涕糊了一臉，汗裏拈著煤灰什麼的。這還不算完，蠢就蠢在我反應比人慢，到頭來撞在槍口上的總是我，李媽張嫂上門來罵不知多少趟，咱媽沒事就給低頭哈腰賠不是，爸的麵子全給我個不爭氣的丟盡了，回頭一頓鞭子是少不得。後來次數多了，媽上街買菜都不得不避著李家的門張家的院兒，一副寄人籬下的模樣。
    打小，我就老屁顛屁顛地跟著比我大六個月的桑，爸老說我出不了頭，大概也是瞧我那副跟班的身子罷。有時我也心裏嘀咕，憑啥我該被人拿去當了炮灰而桑在旁幹瞅著我看。我和他吵過架，打得滿臉是傷，幾天都沒說過話，可我發誓每回都是他熱臉貼我的冷腳丫，隻是看在別人眼裏的我，總被推在後頭由桑牽手帶著，按我爸的說法，那是當領導的料，誇得桑子媽整天張嘴樂不攏。
    我們上小學在一塊兒，感情好得像膏藥帖子。天天上學回家一起，偷偷和別人打架一起，考試掛了他幫著蒙混，無憂無慮混進了中學。中學的時候總以為自己大了，開始有喜歡的姑娘，不湊巧，我倆相上了同一個，於是乎兩年裏好似積了萬年的愁，有他就沒我的道理根深蒂固，我沒再串他家的門，以為竹馬弄清梅的情誼就此廢了。
    升初三的暑假，我算是弄明白，那姑娘早有了其他喜歡的人，把我的心撕得粉碎。後來想想，真是陰溝裏翻了船，賠了夫人又折兵。等我轉過神，桑早就離開了這個小巷子，搬進大房子裏住了。初三不比打仗，即使我有心拉下臉和他說話，我也沒那時間做這個心理準備，而後我們徹底沒了聯係。
    我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奮發苦讀，終於被爸逼進了那所學校，去學校的早晨我還和爸冷戰著，當初我告訴他我要考藝校，他罵搞藝術的都沒出息，誌願表愣是硬生生被改考了城裏有名的重點學校。父母之命，無從反駁，我承認沒種，打出生起，我就是在靠剝削生我養我的父母過活。
    去報到那會兒，我看見登記表上一個紮眼的名字，我實在沒料到我居住的這個城市是如此狹隘，冤家路窄的惡言難道言得就是此番麼？我自我催眠了好久，直到瞧他比記憶中還高大的模樣當我麵走過來，像啥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而我的耿耿於懷卻足足證明我還是個未開竅的小蘿卜頭。
    真的是你！我以為同名同姓。
    他說話充滿自信的模樣至今深刻在記憶深處，挖出來的時候有一股子酸味兒。我記得我一句話也沒說，他臉上的尷尬表情另當時的我滿意，今兒回想起來倒著實傻得可以。
    從此，在我和他的畫麵裏，他的出色我的懦弱，他的瀟灑我的念念不忘，是一幅舊時的水粉，背地的紙泛了黃而塗了料的卻色彩明麗得讓人心疼。
    我自卑，他能被女孩子簇擁時毫無忌諱的和我四目對視，他能打著穩當的三分球轉身叫我個不足一米七五的小個子一起加入。我恨他，想用刀子割破他的手腕，想掐住他的脖子等一分二十九秒後才放開，可我早說過我沒種。為了遠離他，在他理所當然進了籃球校隊後，而我也理所當然的進了繪畫部
    ——離他越遠越好，這已是我唯一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