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兄弟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9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聶炎心神失守,魂不再焉,邁著踉蹌的步伐默默地離開了這條洛陽古街。他在怕、怕被那個將自己視為英雄的鐵匠看到今天的“大虎刀客”,怕被那個年紀輕輕、靈氣飛揚的韓姓少年看穿自己內心的畏懼與恐慌,也怕在此處遇上仇敵毀了“虎刀”在江湖中人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他隻能選擇悄悄地消逝。
“不二樓”是一座曆史悠久的茶樓酒肆,朱漆的大門、鱗次的瓦楞、堅牢的磚牆、複古的雕刻……就這樣在洛陽的古街上一站就是一百年,靜靜地看著江湖幾代人在此上演的恩恩怨怨,時間在它身上刻下了許多印記,比如說廳內已經新裝潢過了好幾次,桌椅也被撤換了好幾批,但有一點卻是永遠不變的,那便是一樓普通區的熱鬧與二樓貴賓區的繁華。而每每來到洛陽或是本就住在洛陽的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喜歡坐在二樓品茶論英雄侃江湖,久而久之,這兒便也成了江湖中人互相結識的嘉處與搜羅新聞的寶地。
聶炎已經連續光顧了此處二天,而且每天都是在申時,叫一壺淡茶靜靜地坐在一齊楚閣兒品賞,每次都是一個時辰,不會多坐也不會少坐。
今天已到了申時,聶炎又提著他的“虎刀”來到了“不二樓”中。隻是那把原該鋒芒外露、盡顯豪氣的“虎刀”已被聶炎用藍格子布條包裹了起來。
樓上人很多,各色江湖人士都有,他們有些成群結隊地喝到了一處,有些三三兩兩分開幾桌各自品茗著“不二樓”中的招牌茶水------安溪鐵觀音,有些江湖走卒則更絕,索性提著酒壺與酒杯到處與人幹杯,企圖借機結識一些成名人士,好提升一下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與知名度。在如此一個魚龍混雜、包羅萬象的地方可以說聶炎的出現並未引起多少的關注。
不過這倒也好,可以讓他一個人靜靜地想著這個小江湖感受著這個小江湖的江湖氣息。對他這樣一個久未涉入江湖的人來講,這裏的氣息對於喚起他胸中的那份豪情是最靈驗不過的。這三天他覺得自己的精、氣、神已經差不多回到了十年前,十年前那個敢於挑戰、敢於嚐試、無視權貴、無視生死的“大虎刀客”聶炎。所以他今天並不想單單隻坐著喝一個時辰的茶。離開木屋居的時候他已在屋內留下了字條------十年恩怨,“不二樓”中申時決。以許衛天手下探子的本事一定可以找到木屋居,而定下時間、地點決一生死則是將此事對附近居民及江湖上的影響降至最低的不二法門。
“你們知道嗎?許衛天手下的兩大高手‘一渡千丈’度千丈與‘疊層掌’水易天已經紛紛從杭州趕到了洛陽。據說是要找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大虎刀客’聶炎算舊賬呢?”但聽樓中央一桌上的一位江湖漢子侃侃說道。鄰座的幾位漢子聽及此事個個來了興趣,一鼓腦兒湊到了一處。隻聽另一個細聲的漢子說道:“哦!這麼說來‘大虎刀客’這些年來一直躲在洛陽嘍。唉~十年前聶炎可也算是個狂放不羈、傲視天下的風雲人物,如今他若重出江湖再與許衛天為敵,那這江湖可有的鬧嘍!”先前那個漢子又搶著道:“可不是,許衛天三大手下個個武功高強、手段毒辣,要是以三敵一與聶炎對戰還指不定誰贏誰呢?”另一個年紀稍大的男子又道:“如今三大高手才來了兩個呢!那個最為高深莫測、陰險毒辣的‘冥王爪’還沒出現呢!莫非許衛天已有把握讓度千丈和水易天一舉擒下聶炎。”……十幾個人圍在一處,你一言我一語,各抒己見竟講了個滔滔不絕。
聶炎將“冥王爪”這個名號暗暗記下,心中不由歎道:“十年窗下無人問,春去夏來、秋去冬來,塵世間已換了模樣!想當年許衛天座下的‘老夫老妻’忠心耿耿,武功奇高堪稱三最:江湖上最忠誠的下屬,江湖上武功最高的夫妻,江湖上最纏人的對手。想不到竟也有長江後浪推前浪、黑發難留到白發的一日。卻不知這位新近崛起的‘冥王爪’到底有何過人之處?但既然能夠得到許衛天重用,想必各方麵的水平都是超一流的。”
“小韓,你今天怎麼有空來‘不二樓’裏啊!”“來,過來坐。”一陣呼叫聲伴著“噔噔噔”的走梯之聲將聶炎從無盡的思緒中拉回。樓梯上踏著均勻、輕緩的步子款款而來的正是前幾日所見的那個韓姓青年。他今天穿的仍是一襲白色長衣,一塵不染的白衫掛在那瘦削不堪的骨架上隨著腳步的邁開來回擺動,頗有飄飄然羽化而登仙的道骨仙風。
“叮------”聶炎手中紫砂壺的杯蓋驚落在了桌上,來回震蕩間奏起輕輕的幾縷回音,最後終於無力而歸於平靜。
不知怎地,聶炎總覺得這個青年的身上藏著些什麼,在他眼中可以讀到不安於平靜生活的那些激情與狂野。直覺告訴自己,這個男子絕不簡單!
男子到得樓上隨便找了一個人堆嵌入,他的著裝與氣質和這兒的環境並不搭,但一入座他便與此處的漢子們鬧到了一處,聶炎清楚的聽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大虎刀客’真的會重出江湖嗎?幾位兄台可有新消息?”
“大虎刀客”,又是“大虎刀客”!聶炎忽然覺得十年前那個用無數次的流血流汗所換來的名號竟是如此的虛幻與無義。往日被人談起所感覺的驕傲不複存在,往日夜深人靜時激賞“虎刀”所得到的快感也一去無還,而取而代之的是名不副實的恥辱感與想逃離現實的迫切願望。不過有一點他倒可以可以確定,這位白衣男子與自己必然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亦或許他便是江湖人口中的“冥王爪”。想到此處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穿透了人群投在了他雙手之上。但見他雙手白淨修長,指甲修的幹淨整潔,無可否認這雙手很秀氣,若不是上麵那幾道隱隱蟄伏於手背的青筋,便是認為那是女子的手也無可厚非。
聶炎緩緩地將目光從這雙略顯妖媚的手上移開,心中的愁緒便若夏日裏被投入石子的湖麵一般,那道漣漪越泛越開。
正此間,小二上前替聶炎添了一杯新茶,金黃色的鐵觀音在紫砂壺茶杯裏彌漫著氤氳的白煙,散發著淡淡的蘭花香,用心呼吸一下不用嚐便可感受到那來自大自然的清新味,但聶炎自認是個粗人不懂賞花品茶這些文人之事,他的鼻子很靈敏但從來都隻用來聞一種味道,那就是殺氣!
衝天的殺氣,但又顯得如此的隱晦。那種感覺就像一杯本該香味四溢盡情釋放的香茶被一隻杯蓋封住了口子,小小杯子盛不住那縱橫四溢的茶香它便從杯口的縫隙邊鑽了出來。雖然飽受壓抑,但那份狂放卻更加肆意。
聶炎放眼看去,他認為最有可能釋放出那道殺氣的白衣青年卻依然和他的同夥們談笑風生,舉手投足間除了那書生氣還是書生氣。他將目光從青年身上挪開繼續尋找那道殺氣,驀然間發現此時樓梯口已多了一個男子。
他的長相並不起眼,四十開外的年紀,瘦削的身子,瘦臉尖顎,窄眉高鼻,唯有那雙眼睛深深地嵌在印堂兩邊,便若黑夜裏的兩顆寶石一般射著耀眼的光芒,聶炎的雙眼便這般緊緊地鎖在了他身上。
男子本就在有意無意間將心思與注意力投在了聶炎身上,此時聶炎有所回應他便立即感應。
眼神的交彙足以闡明兩人心中的敵意,但男子並未選擇出手,而是努力收起那份外露的殺氣,輕移兩步隨身選了一處空地兒就坐。
但-----聶炎顯然並未打算讓他有時間和精力去等那個殺自己的絕佳機會,無論是十年前的“大虎刀客”還是今日的聶炎都不會!
解刀。握柄。提腕。抬腿。
所有的動作都一氣嗬成,前後銜接的天衣無縫,毫無空隙與破綻可尋。
在此時,“不二樓”中的江湖高手顯然都未覺察出任何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蛛絲馬跡,除了那個韓姓青年的突然回頭與尋視,,他們還依然胡侃著,狂飲著,打趣著……直到“虎刀”十年後重開重刃顯現江湖,直到刀光充斥了整個“不二樓”與所有人的眼睛,直到刀氣劃破空氣盡數罩向坐在樓梯口那邊那名中年男子……“不二樓”才開始轟然沸騰開來。
沉隱山林十年的“大虎刀客”終於重現江湖了,而且重出江湖的第一戰還是在這“不二樓”中,這必將成為明天江湖上武林中最大的新聞。
“轟-----”男子一躍騰開,直如一隻展翅而起的大鵬一般,矯健的身軀被他雙臂一帶顯得輕盈而又活躍,而聶炎的“虎刀”則正好劈在了他先前所坐的桌子之上。刀刃未至,刀氣已到,大鵬開,良木分。
聶炎一刀未奏效也不急著將刀收回,趁著刀上餘盡未散覷準敵形,刀刃一側一刀又自向他中盤劈去。這一刀順勢而發,前勁並不足,但隨著聶炎雙臂的擺動後勁卻是越來越雄渾的。再加上這一刀隨敵而發、突兀奇來,對方在驚魂甫定的情況下要破這一刀絕非易事。
但,聶炎似乎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對方的腿很快,真的很快,輕功很高,真的很高,以至於在“虎刀”全力出擊的情況下他還能借著一雙腿的靈動騰、挪、閃、避,將這一招化解於無形。
聶炎心中吃了一驚,不知來人腿上功夫竟有如此造詣,便此一走神間但感樓梯口掌風陡至,便若海浪呼嘯一般,後浪推前浪,勢頭越滾越強,到得聶炎跟前時便若千軍萬馬壓境一般勢不可擋。
“三大高手的‘一渡千丈’和‘疊層掌’共現江湖啦!”“交鋒對手還是‘大虎刀客’聶炎呢!”人群中有不少人識得許衛天座下三大高手的絕技,看到度千丈登峰造極的輕功和騰空而上、掌力纏綿狂勇的青年男子易水天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叫了出來。
聶炎感應到掌力強勁絕非肉體所能抵擋得住,大氣吐開、“虎刀”回格,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上樓男子回贈過去。二人掌力刀力相遇,各逞其功,一時間鬥了個難分難解。
不料,在此千鈞一發之際一旁的度千丈算準時機,右手一揚三枚形如繡花針一般的暗器一上二下排成一三角狀,猝然送出直襲聶炎印堂與雙眼“睛明”二穴。
聶炎與上樓男子正自鬥得火熱,若在此節骨眼上稍一分神必將真氣外瀉,大受內傷,但若置那三根暗器不顧那雙招子豈不不保,權衡之下心中仍難抉擇,隻是徒然著急起來,後悔剛才不該與這最擅長掌上功夫的易水天纏上。
“叮----”但見一道寒光閃過,三枚暗器同時落地,度千丈一臉木然,正是在場有人出劍相救將它們打落,而那持劍之人便是聶炎原本認為是許衛天手下“冥王爪”的韓姓青年。但見他一襲白衣傲然立於度千丈跟前替自己護住了空門,原本一直微掛著笑意的臉上已是滿麵憤容,衝著度千丈厲聲喝道:“暗箭傷人,卑鄙無恥,真是為天下男子漢大丈夫所不齒!”
度千丈本欲暗箭將聶炎打傷再與易水天合手一舉將他擒住,卻不料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如意算盤打了個空,心中正是怒火,咬牙道:“你是誰?哼!年紀輕輕的我勸你還是別多管閑事的好。”青年嗤鼻一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小生偏的最看不慣別人用陰計了,更何況是對我生平最敬重的人。”
度千丈一聽有些奇了,即是路見不平這才拔刀相救的他又何以便敬重上他了,不解的問道:“你是什麼人?與聶炎又有何關係?”少年道:“好說,小生韓釘,隻是一個教書先生而已,本來這事也不關我什麼事,隻是這位聶炎聶大俠是小生生平偶像,故而……嗬嗬……”口中笑了兩聲手中長劍已如驚雁般“嗖”地飛出,劍尖直點度千丈喉嚨。
原來這少年姓韓名釘,隻因聽說了十年前聶炎的狂傲生平心中豔羨他武功一等,膽識一等,心胸一等,這才從家鄉杭州趕到了洛陽決定一賭這洛陽大城與“大虎刀客”的風采。到了洛陽之後又怕日子無聊便開了家私塾開堂授業,也順便混口飯吃。
韓釘雖然出劍快速迅捷,度千丈卻也不是白混江湖這麼多年的,雙腿一開人便頓時矮了半截就此躲開。韓釘長劍收回,身子跨前三步左三劍右三劍,斜刺,橫劈,豎砍,抽、帶、點、崩,一隻手便如施了魔法一般靈活,白色的劍尖雨點般地擊中度千丈身子,一觸即分,一則因為度千丈輕功超群逃避得快二來則是韓釘劍走偏鋒,一得手便收劍不讓對方有絲毫反撲的機會。
如此鬥了一陣,渡千丈便如猴子一般被韓釘戲得團團轉,愈見狼狽。而另一方麵聶炎與易水天內力比拚之下愈強則強,慢慢地激發了自己體內沉睡了多年的內力,易水天漸感氣息堵塞,血海翻騰,喉頭一熱“哇”的一聲吐出血來。度千丈眼見己方落敗,多留無益,向易水天低咳一聲:“我們先走吧!老大不在,手下又不在,就我們不是他們對手。”易水天點頭應過,攜著度千丈就此倉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