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很有些不滿，他是要與蔣殷本人死鬥，派個侍衛算怎麼回事？就算贏了，於他潛江榮氏揚名也大打了折扣。
    正要叫嚷，又被後頭一道的拉住，他又有些清醒過來了，蔣賊能開這個口，已很是不易，且能親口聽他認輸，當是一大快事。
    於是他隻看向蔣殷，問：“蔣賊，你欲與我比什麼？”
    “你既自詡箭術出眾，便與你比比射箭，隻是這靶子，我卻不想用獵物……”蔣殷的視線在這人與衛如歸之間來回逡巡，“不若以人為靶，你與我的侍衛各為靶子，於五十步外開弓，敢是不敢？”
    一旁圍觀的河間王氏子弟此時越眾上前，先是朝蔣殷揖首：“我乃河間王氏王敏之，見過蔣二公子，以人為靶，輕則流血，重則斃命，正值收複青陽府之機，實在不宜有如此殺戮之事，還請蔣二公子另議比試之法。”
    蔣殷垂了眼，臉上一時看不出表情。
    那潛江榮氏的人卻譏嘲地瞪了王敏之一眼：“誰要你河間王氏來做這個好人！蔣賊，我便與你比試這個！且由我先開弓，你敢不敢？！”
    蔣殷抬首看向衛如歸，後者手持長弓站立於原地，依然是無悲無喜，無懼無怒的樣子，這般模樣又是大大刺激了蔣殷，想他在衛如歸身上幾番失態，甚至得出了自己喜歡男人的結論，憑什麼這個人卻無論如何總是這般木頭也似的模樣？！
    他之前不是言不能死嗎？既怕死，又為何不來求自己？！
    他不求，又怎麼知道自己不會應？難道竟是篤定自己保全不了他不成？！
    越是這般想著，胸中火氣愈烈，蔣殷衣袖一甩：“有何不可！”
    那潛江榮氏的人登時大喜，由他占了先機，贏麵就大大增加了，他迫不及待取了自己的弓箭，踱至五十步開外，箭尖先是指朝蔣殷，晃了幾晃，終歸遺憾地指向衛如歸。
    蔣殷輕挑眉眼，語氣譏嘲：“我看諸位不若離遠一些，沒得那人準頭不佳，誤傷了諸位。”
    其餘世家子弟聞言相互對視一番，俱都默默往後退開了。
    這般又激得那潛江榮氏心中激蕩，怒意不能平。
    他拉弓半滿，手臂都因力盡而輕顫起來，箭尾發出一聲鳴嘯，倏忽間疾射而出。
    蔣殷一直緊緊盯視，手掌不自覺纂成了拳，眼睛連一眨都不曾，當親見那箭尖掠過衛如歸的臉頰，噌地一聲半沒入樹幹之中，他方才鬆了拳頭。
    閑閑看向那人，蔣殷道：“該你為靶了。”
    衛如歸從箭筒中抽出一箭，搭弓其上，竟已是迅速瞄準了，他姿態嫻熟從容，又另有一番肅殺之氣，仿佛頃刻間就會有箭雨奔至將人射個對穿。
    那潛江榮氏兩股戰戰，手掌垂下連弓都握不住，隨著衛如歸醞釀越久，他的恐懼越來越甚，額頭沁泌出汗珠，又迅速凝聚滑下，鹹澀進入眼中，帶來一陣異物的不適感，他狠狠眨了眨眼睛，仿佛見到箭尖從眼中穿入，又從後腦透出。
    林間起了一陣風，呼呼高嘯，恍若箭鳴。
    那人終於承受不住，竟雙腿一軟跪了地：“我，我認輸。”
    衛如歸偏了偏腦袋，似未聽聞，繼續展弓，他臂力驚人，那弓竟叫他拉至一個極恐怖的弧度。
    對麵的靶人心神驚駭，幾如魂散，口中不住高呼：“我認輸！停手！蔣殷，我認輸了！叫他停手！”
    “放下吧。”
    衛如歸這才緩慢卸了力。
    對麵那人已是無力站起，汗水浸濕了一層衣衫，整個人委頓於地，如喪考妣。
    蔣殷環顧一周，見那些世家子弟們俱都露出一副不恥的神色，他似笑非笑道：“世家風骨，不過如此。”
    有人不忿，上前道：“他潛江榮氏如此，何以能代我眾世家？！”
    蔣殷也跟著冷了神色：“我隻知國危時，未見有人投身以報國，民困時，未見有人撫民之多艱，說我蔣殷倚仗父兄功績，爾等又如何？你們倚仗的，難道不是祖宗功績？！且不要再說這等子話了，沒得叫我更瞧你們不上！”
    “蔣殷！”
    “哦？我可有說錯？”
    王敏之扯過那人，又朝蔣殷一揖：“敏之受教了。”
    蔣殷緩和了臉色，語氣稱得上欣賞：“你倒是不錯，不似他們惹人厭煩。”
    又喚了衛如歸，就此牽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