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康倒是一無所覺，還笑嘻嘻問他：“蔣二，你怎得不換素服？”
    蔣殷抬手叫侍人理過腰封，藏青色的錦鍛反射出一層瀲灩色彩：“我欲著錦，三皇子覺得不妥？”
    “我哪裏是這個意思呢，你蔣二便是著破麻，也比尋常人多上一分風采嘞！”
    蔣殷心情好了不少，又問：“太子殿下不與我們同往？”
    “賢哥哥可是大忙人，你蔣二或許不知，他竟將宮裏頭的那些貓狗都撿起來了，如今可輕易尋不到他。”
    蔣殷腦中飛快掠過衛如歸的臉，眉頭微皺：“既如此，我與三皇子赴宴便是。”
    到了常家，月色已漸起，但隻這一個瓊花宴，便可見潁州常氏之巨富，侍人們勘驗過請帖，恭謹將蔣殷兩人引入後園，不過是些小小仆從，行動間卻有一種悠遠有致的況味，回話也是鏗鏘有度，自有風骨。
    園中已點上了許多燈籠，朦朧的紅光透出，如一場覆了輕紗的迷夢，除此之外，還用細細的桑絹捉了許多螢火蟲，閃爍的星子一樣垂掛於枝頭，目之所及處，皆有侍人或持美酒或捧炙肉。
    悠悠的絲竹聲也在園中回蕩，中間一道溪流輕輕淌過，好些著素服的名士們便圍坐在溪流兩側，夜色也被照得恍如白晝，溪水反射出粼粼波光，蔣殷他們隔得遠，隻能聽到那裏時不時傳來一聲朗笑。
    衛康倒是頗有興致，還想拉著蔣殷上前看上一看。
    “我瞧著他們將那酒盞置於木盤，木盤從上遊漂流而下，漂到誰人麵前，那人便要賦詩一首，若賦得不好，又或賦詩不成，便要將酒飲下，好生有意思，蔣二，你且與我去一觀啊！”
    蔣殷並沒有什麼興趣，在這個時代，豐厚的藏書決定著一個家族是否可稱為世家大族，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們從小精讀家中藏書，又輕易不借予他人，因而尋常人想要識字是極難的一件事。
    譬如蔣殷，他倒是識字也會寫字，但收錄的書冊大多是由一些破敗凋零的家族變賣，尋常便罷了，這種需要賦詩的場合，決計會失了顏麵且遭人恥笑，他還犯不上故意伸了臉去讓人打。
    縱驕傲如蔣殷，在麵對這件事時，終歸還是露了怯的。
    衛康將將講完便有些後悔了，可這後悔中還帶有一絲隱秘的竊喜，衛氏畢竟已稱帝百餘年，藏書之巨，恐怕與這些動輒五百年曆史的世家大族也相當了，他衛康便是立即賦詩一首也未有不可。
    倘若當真能在此一鳴驚人，有了這些世家的支持，便是他替下衛賢，又有什麼難的？
    這樣一想，連獲取蔣殷好感這件事，都一道變得可有可無起來，蔣方良大將軍畢竟遠在漢水，大京之事，還是要本地世家大族更能出上力，可這些世家大族比之蔣殷更難攀談上……
    衛康一時顯出掙紮的神色，蔣殷卻不願在此了，隻留下一句：“你若喜歡，去了便是，我正好顯得清淨。”
    話落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衛康咬了牙，盯著蔣殷的背影都有些恨恨的意味，半晌眯了眼，終於朝人聲洶湧之處行去。
    越往後走，挑起的燈籠便顯得稀疏起來，夜風拂麵，別有一番溫柔滋味。
    蔣殷往前一步，聽到一陣窸悉簌簌的聲音。
    昏暗夜色中，一人帶著撒嬌似的腔調說道：“我今日為了你，連最愛的炙肉都沒有食呢。”
    蔣殷側了側首，竟是常敬堯的聲音。
    隨後另一道男子低沉的聲音傳出：“你近日內火旺盛，不能食炙肉。”
    “哼，我為何內火旺盛，你難道不知道嗎？”
    然後又是親吻的仄仄的水聲。
    好一會兒後，又聽常敬堯斷續喘息道：“我聽侍人講蔣二來了，我得……得去尋他。”
    樹影搖動，眼看兩人就要從中走出，蔣殷卻鬼使神差的躲開了。
    他繞過兩人往回走，越走越有些納罕自己今日之舉動，就算常敬堯的隱秘被撞破，也絕不該是自己避走，且剛才撞見的那一幕在他腦中盤旋不斷，令他神思都有些不屬，往日隻聽衛康提過常六好男子，卻原來是這般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