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如歸口中終於溢出一聲悶哼，身形微晃了晃，又被他止住，他似乎化作了頑石，不反抗不求饒，隻一味默默承受。
    在刹那失態過後，蔣殷反而找回了些理智，他渾身都在出汗，胸腔中躍動的心跳清晰可辨，右手微微打開，指尖正在難以自抑地輕顫，他立刻握緊拳頭，身體中莫大的力量也在這一刻重新回歸。
    蔣殷重又帶著點睥睨地垂眼朝衛如歸看去，指印已經顯出明顯的淤青痕跡，破口也不再流血，這一切竟顯出另一種詭異的令人心驚的淩虐美感。
    蔣殷的呼吸為之急促了一瞬，他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但下一刻，為了對抗自己這種下意識的行為，他甚至故意強迫自己再次與衛如歸對視。
    這回是蔣殷先敗下陣來，他的眉頭擰起，暴怒和不悅迅速聚積，但他終於沒再對衛如歸做什麼了，他飛快離開了。
    直到蔣殷的影子再看不見，衛如歸才如老僧一般有條不紊地繼續清理，手指不慎被碎片劃破，立刻有血珠跟著冒出，衛如歸看了好一會兒，又尋了缸中清水洗淨雙手，血珠依然汨汨，衛如歸伸出舌頭跟著舔了舔，這個動作牽扯到下頜，傳出絲縷的疼痛，他卻突然輕笑了下。
    蔣殷剛出宮不久，那徐垚子就遣人給他送禮來了。
    “扔了。”蔣殷外罩闊袍長衫，正微閉了眼坐在一棵古榕下聽樂人鼓絲竹，樂聲和緩，又燃了焚香，卻乎有靜心之效。
    但這個消息還是影響到了蔣殷的心情，絲竹的聲音也變成了噪音，他揮了下衣袖，樂人立刻停奏，傳信的人接著小心翼翼道：“但那人說，說……”
    蔣殷立刻將身前的茶盞掃出，上好的瓷盞瞬時碎裂，發出好大一聲響：“倘若再吞吞吐吐，你便也不必說話了，那舌頭割下來便是。”
    傳信的人立刻伏地，嘴裏連珠炮一般：“那人說若郎君不接，必有一日會求上道長，到得那時，就未必能予了。”
    蔣殷一貫跋扈，何曾受過這樣的辱，他聞聽此言，耳中嗡鳴聲不斷，口中冷笑幾聲，突然拔出身旁長劍一刀劈下，跟前擺放了果盤茶盞的木桌應聲被劈作兩半。
    在場侍人莫敢大聲喘氣，前來傳信的人見蔣殷提劍上前，更是嚇得心膽俱裂。
    好在蔣殷未有對人劈砍的凶殘，劍尖指向傳信的人，又長臂輕抬指朝外麵：“你也去告訴那徐賊道，有我蔣殷在一日，他此生別想重返大京！”
    劍尖鏘地一聲杵於地麵，滴答血水滴墜而下，蔣殷覆手輕抹，沾了一手的腥鹹，他竟流鼻血了。
    侍人們恐懼驚呼，又是好一番雞飛狗跳。
    第二日正是答應了常敬堯赴瓊花宴的日子，瓊花隻於夜間綻放，花色雪白層疊，又難以看顧，常人極難一窺，名士們因而十分喜歡，似乎這正當能顯出他們的不同一般來。
    蔣殷非常不喜與這群人打交道，但他既應了，縱是下刀子也定要赴宴的，剛換上醺了香的衣物，三皇子衛康就來尋他了。
    衛康今日學著那些名士們換了一身尋常素服，袍袖翻飛間，恍若乘風，這也是蔣殷看不慣那些世家名士的地方之一，他們一邊自詡有著出眾的祖宗，優越的血脈，又熟讀家傳經書詩文，自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但卻又刻意著素服，彷佛這樣方能顯得他們的悲憫和不羈。
    實在是可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