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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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楊世威一時顧不上我竟直呼成璧其名,愣了愣又急道,“今天晚上,調一萬五崖穀關守軍去支援王座和尹將軍?”
我點頭。
楊世威對我突然的變臉有些懷疑,帶了一分惱怒:“你倒說說,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輕笑一聲,提起本就擱在案上的筆寫下幾行字。
雙頭蛇。
一字開。
十字結歡。
連閃星。
如此種種。
“這是……”楊世威愣了愣,突然想明白似地一吸氣。
梁秋涼已經先他說出了口:“煙火的名稱。”
“不錯。”我道,“光看煙火的排布,自然是猜不出來什麼意思了。”
“原來關鍵在名字……”楊世威喃喃,又定定看著我,迷惑,“那知道了名字……”
“也是沒用的。”我微笑著潑了他一頭冷水。
這回兩人都愣了。
我繼續提筆,在煙花名字旁邊一一注上記號。雙頭蛇就是一個雙向箭頭,一字開是一道橫線,十字結歡是個十字形。
然後在圖形旁邊又畫了一個相當複雜的形狀,我道:“剛才放的煙火,用名稱來排布,就會變成這樣。”
楊世威和梁秋涼湊上來細看,麵麵相覷。
“……可,要怎麼翻譯成今天晚上調一萬五千兵馬前去救援這句話?”楊世威道。
我笑:“抱歉,這是我與王座殿下之間的暗語,旁人……”
楊世威“哦”了一聲立即拱手道:“不打緊不打緊,原來莫兄弟是王座殿下的人,之前多有失敬了。”
我還是笑笑,不答,故作高深。
暗語,的確是暗語。
卻不是用於王座與手下之間。
王座之位,上佐明君,下撫萬民,權掌龍翼,匡扶大統,力挽狂瀾。
——危急之時,王座總需訂立一些暗號來調節屬下行動。
其中機關精妙處,外人不知,隻道是王座本人的縝密心思。卻不知,這不過是王座在隻有曆代王座代代相傳牢記心間的暗語中取了微小一部分略加改造而已。
我意外失蹤,想必成璧自我上一代王座,竹山仙人口中承襲這一套複雜得讓我都險些抓狂的暗語,也是頗為波折的。
而這兩次煙花所示的,真真切切,便是隻有王座間才能懂的暗語原語。
成璧啊成璧,你還真敢賭。
也不怕我真的身不在此或者決意不管,就要拉上崖穀關甚至整個晉國當犧牲品了。
我客套地向楊世威回著禮,卻一眼就瞥見梁秋涼正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亮閃閃的眼裏泛著笑意。
“昨晚西山之捷,果然也多虧了望生兄弟了。”這邊楊世威說了句,看來心情大好,稍稍想了一想就對著帳門口喚人。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早有一撥人魚貫而入。而楊世威駕輕就熟地連連吩咐指示著,於是我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就受了眾人一拜。
楊世威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後生可畏,如今像望生小兄弟這樣機智應變又不居功的人也少見了。那一萬五千兵馬就交給你了,楊某恭候小兄弟馬到成功!”
我在心裏歎。既然我自稱是成璧的部下,此種要緊時刻,更無從推辭起了。
於是兩個時辰不到,我便一身鎧甲坐於戰馬之上,五味雜陳地回頭看著整裝待發鬥誌昂揚的一萬五兵馬,浩浩蕩蕩擠滿了整個崖穀關關口。
一旁輜重裏,也堆放了足夠的煙花。
隨波逐流,是麼。
我在心中一歎。
這下,變成翻雨掀風了。
想到此處卻是一震,我猛然抬頭!
看向所有人齊齊矚目的方向。
又是煙火!
夜空裏,無比鮮豔炫目。
我一邊看著,一邊在心頭迅速換成名稱與圖形排布。
戰事吃緊,大軍被圍,與我援軍夾擊敵人的方位改變。
“往西二十裏麼。”我垂眸自言道。
卻聽身後有數道驚喚聲:“啊,又來了!”
我再一個猛抬頭。
煙火再盛。
卻是從另一個相差好許的方位升空綻放!
我手心的冷汗,驟然滲出。
同樣的信息。
除了最關鍵的地方。
——夾擊地點,成了往東二十裏!
四十裏的差距,足以決定一戰勝敗。
被成璧善加改裝,晉國王座代代相傳如許精妙的暗語,短短兩天,竟就被白霜天參透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一切,再次被打亂。
———————————————葬珍瓏—————————————————
“喂,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與大軍會合的地方究竟在哪裏?!”
一道質問聲呼嘯,隨著撩開帳簾的動作撲飛到我耳邊。
我頭也不抬:“不知道。”
“那你還這麼悠閑。”宋青山受不了地一掌拍在我案上,差些震歪了我正在寫的字。
“為什麼不能。”我抬頭,好整以暇道,“我不悠閑,還能幹什麼?”
“你?!”宋青山臉紅脖子粗,想了想握了握拳頭又平靜下來,很是懷疑地看著我,“咱一路急行軍一路打勝仗,都快衝進敵窩了,你還是分不清那煙花孰真孰假?你不會隻是想炫耀你兵法如神才來的這一趟吧?!”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搖頭喟歎。
宋青山自從西山之捷裏愣頭愣腦被我帶了一把變成了英雄,便自然而然加入了此次討伐的行列。紈絝之癖不少,人,倒還是不錯的。
會叫他此時這樣沉不住氣也是難免。
白霜天的策謀,我從來不敢小看。
這不,從出征之夜開始的小小擾亂已愈演愈烈。成璧發的信號越多,被揭開的暗語也越多。到了這半月後的現下,大軍與我援軍已相距不足百裏,卻是一旦雙方煙火聯係,往往就變作四五道甚至七八道煙火接連或同時燃放,幾乎成了純粹的煙花大會。
百姓是歡騰了。莫名其妙的燦爛煙火在戰亂時候給了這許多歡愉與樂趣。可我的心焦,也隨著美麗的煙火愈演愈烈。
昨日的煙花通信更是創了新高,遊戲玩樂一般你來我往地響了足足一個時辰。
正此時,帳門口傳進來一道清脆的聲音:“我也想知道。”
刻意壓低,仍是破綻不少。
梁秋涼走進來,站到宋青山旁邊,互視一笑。
這兩人也怪,本是相看兩厭,大吵特吵了幾架,又變成了好朋友,有時候還聯手對付起我來。
“也不算是完全分不清。”我無奈笑笑,拉過另一張紙刷刷刷寫起來,“這暗語最精妙的地方,就是可以將數字合成一個符號,也可以用多個符號隻表示一個字。”
“哦?”兩人好奇地看著我。
我將寫好的紙豎著拎起在他倆麵前:“這是昨天的暗語對話記錄。左邊那排是王座發出的,右邊那排是我發出的。”
兩人凝神看著,俱是一愣,然後齊聲大笑。
我將紙翻過來朝向自己。
左右兩排,上書六個大字。
連起來就是——“他”“娘”“的”“真”“纏”“人”。
宋青山笑得捂著肚子說不出話,捶了好幾下桌子斷斷續續說了句“走了”“告辭”還是什麼黏黏糊糊聽不清的話語,轉身顫悠悠邁出營帳。
梁秋涼也笑得紅了臉,宋青山一走,她就幹脆一屁股坐進我身旁的椅子裏。
我不管她,繼續紮回原來的書堆看公文。
好半晌,梁秋涼的聲音才響起來:“你說,薦疏現在在幹什麼。”
我一愣。
這次薦疏並沒有一同出征。大略是去尋易逐惜了吧。總不能一直扔著行蹤不明的主上不管,跟著我這個閑人瞎晃悠。
總是纏著梁秋涼的召一清倒也是反常地沒有跟來。
“那你說,召一清又在幹什麼。”我略帶故意道。
梁秋涼安靜了一會兒,無奈地笑:“每個人都是這樣,眼裏認定一個人,就傻傻追隨著再也放不開了。”
我頓下手中動作,看向她。
這才發現梁秋涼並沒有看著我,而是看向窗外遠空,大片遊弋的漂亮雲彩。
“我該不該怨恨你呢,易生。”梁秋涼又道。
“……你果然發現了。”我擱下筆,放鬆著靠向椅背,輕笑。
“我是認不出你的。”她笑,終於回頭看向我,“隻是我眼裏看著一個人,那個人眼裏卻隻看著你,我又如何認不出是你。”
我皺眉不語。
本自不安的疑慮,驟然放大。
“但至少,我們都走在自己選擇的路上。勇敢地走著。”梁秋涼說著,微歎一般站起來,再不看我。
而我看著她提步欲走的側影,忽道:“你生作女子,委實可惜。”
梁秋涼一愣。她似乎想了想,轉身對著我,誠摯堅定:“女子,束縛太多。”
我點頭。
“若想除去這束縛,必需比男子更大的勇氣。也許一旦放下,也比男子更加堅決無畏,勇往直前。”梁秋涼道。
說完,她就笑了。
不算是燦爛的那種笑意。柳眉微蹙,甚至帶些愁緒。
卻是一瞬的傾國傾城。
透徹心扉。痛徹心扉。
風拂起她柔軟的發,梁秋涼垂眸轉頭,邁步離開。
最後道了一句:“我也想多陪他一些日子的。隻是,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