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9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捧著頭疼欲裂的腦袋,支撐著坐起上身,我一時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抬手摸摸嘴角,很是丟臉的一灘口水痕跡。
    我呆了呆才想起來昨夜西山之捷慶功狂飲,順便想起來四處張望,這才發現薦疏不見了。
    清醒了又怎麼想不起來那把聲音是誰的。
    我有些悲哀地想,昨夜酒醉狼狽定是要被薦疏嘲笑一番了,或者再加上這流口水相。
    卻立刻被另一種情緒驟然抓住了心跳。
    方才環顧四周自然沒看見,現下欲起身,這麼低頭一看,倒抽一口涼氣。
    血跡。
    幹涸的,黑色的血跡。
    沾在被上,極輕微。壓在了我身下,此時起身一動,才瞧了出來。
    我皺眉。除了宿醉的昏沉幹渴,並未察覺己身有任何創傷。
    心頭不覺又是涼了半截。
    ——我已經整一月沒有動用過內力了。
    自從在羲園再次醒來又被梁秋涼硬是帶到這裏。
    是真的不敢。
    玄天蠱聖針封已解,除了這一身的換肉換膚,卻是遲遲不見其他異狀。
    我隻能推測,是玄天蠱聖長久被封的力量需要時間恢複。如此,我又怎敢再動用內力,自尋死路。
    想著,深呼吸著定了定神。
    也或者,隻是昨夜迎戰譽齊突襲時沾的血跡吧。
    本就和衣而睡,我起身拖起被單出門往井邊走,打了桶水先照照自己的臉。
    幸好嘴角隻是口水的白漬,不曾嘔過血的樣子。
    一邊衝臉,一邊更是迷惑。
    難道是被薦疏看到我嘔血,又被他擦盡了?
    如此一來,我要怎麼解釋才好。
    想著,歎一聲,將被單扔進水桶裏。搓揉幾下,血跡便幹淨了大半。
    我突然停下動作。
    鈴鐺的聲音。
    不算是很清脆的那種。清遠有力,如同訴說。
    我抬頭一望。
    薦疏正坐在不遠處的圍欄上,背靠紅色廊柱,一腳很不客氣地抵在圍欄與另一根廊柱交接之處,手裏把玩著係作一串的兩隻金色鈴鐺。
    他的目光卻似是透過鈴鐺,看進了某個遙遠的回憶裏。
    揚著那般清淡的,高傲的,不屑的,執拗的,又如許溫柔的微笑。
    我手中攥著的被單一角,嘩啦一聲跌進水桶。
    聞聲回過神來,我再次抓起被角撈出水。看著被單,腦海裏卻隻剩了另一張相似的臉。
    自然是與薦疏完全不同的容顏。
    多久以前了。
    十五歲,順著青瀏江,自清溪澗瀑布跌下。
    初遇沈南尋,初遇易蒼。
    可以行走,卻仍滿身繃帶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竹屋裏還住著另一人。
    分明與我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就這麼很是不客氣地坐在老高的樹上。一隻腳蕩在空中,一隻腳踩著樹枝,一隻手還枕著腦袋,旁若無人地靠在樹幹上。
    他的另一隻手就提著串似乎是鈴鐺的東西,放在眼前極近處,左看右看。
    似乎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內中玄機的樣子。
    卻一直揚著個清淡的,高傲的,不屑的,執拗的,如許溫柔的微笑。
    初遇易逐惜。
    有些懷念,有些苦澀,有些好奇。
    易逐惜是從來不愛這些個掛飾小玩意的。但那時候,總看見他將鈴鐺戴在身上,不曾除下。
    忽然想起來,自尤府再見易逐惜起便總是自他身上聽見的輕微金屬摩擦聲,該是從他腰間傳來的。
    或許就是同樣,或相似的鈴鐺。
    塞入腰帶,便發不出這樣好聽的鈴聲了。
    不問也知道,會叫易逐惜這樣珍視的,隻可能是沈南尋送他的東西。在我扶他坐上王位後,便再沒見他把玩過。
    轉眼已這許多年。
    想起來,一直沒有機會問易逐惜,這鈴鐺究竟是何意義。
    不過問了,他也定是不會好好回答。
    我看向薦疏。
    薦疏本就是易逐惜的人。又或許,小小鈴鐺便是他們之間聯絡的工具?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我舒一口氣站起來,走近薦疏。
    站定,我直接問出口:“這是什麼?”
    “這個?風鈴啊……”薦疏坐姿不變,晃了晃那串鈴鐺,訝異地笑,“咱晉國大街小巷都有賣的東西,不要告訴我你沒見過。”
    我一愣。
    我還真沒有注意過。
    會拜訪清溪澗的隻有易蒼。而我出於報恩跟著易蒼走出清溪澗,便一腳踏進晉國王庭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漩渦中心。
    以往的經驗讓我很快就適應了生活,卻又怎還有閑暇去研究晉國的街頭小賣。
    “的確沒有。”我爽快地承認,“那這種鈴鐺,是不是有什麼含義?”
    薦疏看著我,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說要怎麼說,又好像是在取笑我的問題,竟是良久不語。
    我也不知是否該追問,就在這沉默間,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喲望生,你起來了啊!”楊世威的聲音很有特色。
    我回頭致意。
    身旁薦疏似乎舒了一口氣,輕聲道:“下次見麵,再告訴你吧。”
    “一言為定。”我笑著揮揮手,隨著楊世威的手勢走向楊世威。
    一路走進楊世威的軍帳,有些意外地看見梁秋涼。
    楊世威衝身後隨從一個眼色,帳裏就隻剩了我們三人。
    “好了。”楊世威看了眼梁秋涼,再看向我,稀奇地對我笑得有些謙遜。
    我隻好也低頭輕笑一聲,自顧開口:“巧合。”
    楊世威和梁秋涼俱是一睜眼睛。
    “碰巧去喝酒,碰巧惹了宋青山,碰巧去西山打架,碰巧遇上譽齊偷襲。”我一溜兒不帶喘地說完。
    “這……”楊世威有些為難,“這裏隻有我們三人……”
    我擺上最讓人信服也最叫人結舌的笑容:“楊將軍,你也知道,那時我已經爛醉了。幸運是好事,但我們行軍作戰的,不能光依賴僥幸。”
    眼看話題就要被我帶過,楊世威皺著眉頭思考如何說服我,梁秋涼隻是帶著些苦笑地看著我,大概也猜到我決定的事,實在是很難更改的。
    “望……”
    楊世威隻說了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三人齊齊回頭,看向窗外!
    此時雖不是夜晚,卻也不是正午。遠方接連升起的煙火,清晰映照在即將升騰霞色的天邊!
    碰嗵連響,各種形狀各種色彩的煙花,拚成一副瑰麗的圖案。
    煙火稍事停歇,楊世威先反應過來,衝向窗邊驚呼:“又來了!!”
    他這一句喊完,空中便又是另一陣煙火連放!
    我卻苦笑一聲,撇開頭。
    連楊世威都瞧得出來,這被用作了信號彈的煙火。
    成璧那小子,又來算計我了。
    不能保證看了之後不去插手,我不看總成了。
    ——好像,也不成。
    因為我的臉被一把捧起來,迫向煙花絢爛的方向!
    於是第二波煙火,又是看得清清楚楚。
    響聲遠去,我才能愈加苦笑著低頭,看向比我矮了一個半頭不止的梁秋涼。
    “……反正你的腦袋閑著也是閑著。”梁秋涼眨眨眼睛,用張名門閨秀的娟麗小臉,卻俠女一般挑眉說著,隻語尾柔軟下來,“……也許,隨波逐流,也沒什麼不好。”
    最後半句,帶著一些彷徨,一些懇求。
    我一瞬分不太清,她是對我說,還是對她自己說。
    我深深地看著梁秋涼。
    梁秋涼也深深看著我。
    互不退讓。
    似能看見某種類似悲傷類似不甘類似灑脫的情愫,緩緩鈍鈍在她眼中蕩漾流淌。
    透徹心扉。痛徹心扉。
    “你們……”楊世威的聲音適時響起。
    我忽是低頭,沉默。
    微吸一口氣。
    抬頭,換上了再不容人置喙的語調:“今夜,一萬五千兵馬,增援成璧大軍。”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