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空遊？！”我驚呼出聲。
    “你沒走。”後撤三步退開的銀衣人沉聲道。
    段空遊看著他，卻是對我罵道：“什麼老友啊情人啊，當我傻子也得數數次數！同樣一招別對我使第二遍！！”
    我悶笑一聲，道：“好。下次記得數數。”
    “你回來，能做什麼。”銀衣人的語調連嘲諷也不帶，好心提醒一般的沉定。
    “老妖曾經教過我一個成語，叫我銘記五心。”段空遊突然道，“所以也想教教你們。”
    眾人皆不解。
    而段空遊看向一旁被他硬生闖入時傷到的三人，道：“你們看到我從茅房裏突然冒出來，是不是心下突然湧上一種‘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洶湧感覺？”
    三人互視，默認。
    我已明了，無聲而笑。
    “菩薩心腸的段公子便好心教給你們，這就叫做——”段空遊挺直脊梁，卻又擺上一副哼唧般的表情，“‘茅廁頓開’！！”
    茅塞頓開。茅廁頓開。
    所有人都一愣，明知被耍，又驚又怒又想笑又不敢笑，看向銀衣人。
    銀衣人卻在笑。笑得很輕微。似乎是真的被逗笑了。
    可餘下眾人還來不及看見這一個輕微的笑容。
    他們的又想笑又不敢笑，也在刹那間退卻。
    因為就在那一刹那裏，段空遊手中“月舞”翻飛，直取身前兩人首級！
    趁鬆懈一瞬，毫不猶豫的全力殺招！！
    一人立時仆地，另一人躲過一劫，肩膀卻被“月舞”甩個正著，頓時凍住了半身，摔在一旁。
    我一驚。
    段空遊一上手，就是連我也未料到的凶悍！
    心下一急，卻已沒有猶豫退卻的空間，我翻身而起長槍一送，直撲自他身後劫上來的另三名高手。
    本來，段空遊可以走。
    但他回來了。
    所以一起死，或者一起走！
    段空遊麵前兩人被掃開，“月舞”直撲銀衣人！
    五人驟而閃至銀衣人身前，一齊迎上段空遊！
    隻及看至此處，我便無法分心，忙於應對圍住了我的七八人。
    克製著內力，隻能用積累的巧勁對敵，我頓感吃力無比。
    金鐵交織人影翻飛愈見困頓時，突見冷邃銀芒一閃，我身前眾人突地盡數往後一撤！
    我一詫，立時明白是段空遊的一鞭！
    鞭影橫斜，一時錯亂，眾人眼見，似乎每一鞭都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又似乎每一鞭都是衝著自己來的，一驚之下全體後撤！
    段空遊退回我身側，“月影”卻莫名往我長槍上一纏！
    我一怔，當即明白段空遊的用意，手中機關一響，將長槍放長至最大限度，頓時便如一根錚錚旗杆，借了“月影”之力呼嘯生風，颯颯揮舞！
    這下，終於回過神來追上的眾人都差些被這看似虛晃，實則蘊藉我敢動用的所有內力，再加段空遊借鞭渡來四成功力的長槍掃中，盡皆急急一退，還是免不了血腥染色。
    而段空遊則是趁機一甩“月影”，帶起長槍，隨之拉著手握長槍的我往後疾退！
    我順著力道回身，打眼一見前頭，卻差些沒黑了臉。
    竟是直衝向那茅房！
    黑臉歸黑臉，不代表我不明白。
    ——段空遊無法知道來人究竟有多少人，也無法知道哪裏才是安全的，至少他藉以突入的茅房，已確定沒有危險。
    我突然有些心驚。
    似乎想起了什麼。
    “二十五將”的名字堪堪劃過我的腦海，卻已被段空遊拉著奔到了茅房前。
    而此時，段空遊“啪”地大力打開茅房半掩的門。
    鄉野茅房，光線昏暗，蛛網交錯，茅草紛飛，氣味實在不敢恭維。
    卻自裏頭，猛然探出兩條幹淨淨硬邦邦的手來！
    “小心！”我大吼，槍尖一抵一推，將衝在我前麵，手還搭在茅廁門板上的段空遊借著相纏的“月舞”往回一帶！
    一柄大刀，一支戟，一對雙刀，一雙掌，四道指風，便在段空遊堪堪避開之時同時自茅房裏頭呼嘯襲來！！
    簡直叫人驚詫，又叫人忍不住讚歎，銀衣人的這五名手下是如何尾隨段空遊躲入其中，更如何在這麼狹小且叫人難以忍受的地方躲藏得難察氣息，實在不容易。
    何況，五人一出手，便是配合魚水全盤封架不留一絲活路逃路退路後路的必殺一襲！
    我擋不下來！
    卻不能躲。
    一躲，騰在空中堪堪避過掌風的段空遊就得死！！
    正此時，一道銀芒，閃入。
    如一把劍，一支針，一彎清麗的月光。
    蜿蜒地，旖旎地，柔軟地，風情地，淩厲地，強硬地，毋庸置疑地，閃入！
    大刀的刀劍，擦過段空遊的鼻間，似還沾著了段空遊的冷汗。
    段空遊騰身一翻，一腳踢開忽停的戟落在我身前，驚惶不定。
    我的長槍刺向使雙刀的豔麗女子，也半路收回，護在胸前。
    因為，已經不用了。
    五個從茅房裏截殺出來的男女，顯然是銀衣人手底武功最好的幾個。
    卻同時在那銀芒閃過時，頓住。
    就著砍大刀的姿勢，戳戟的姿勢，揮雙劍的姿勢，發掌的姿勢。
    最後一個擅長指法的青年，更似被銀芒輕柔地握住了手，正呆愣著，此時恭敬地垂下頭去。
    不過一瞬，五人竟全在這看都來不及看清的銀芒裏，失去了戰力！
    銀芒自然不是段空遊手中的“月舞”。
    而是一個人蒼銀色的袖子。
    一直袖手旁觀的銀衣人的袖子。
    而段空遊看著此時才清清淡淡轉頭看過來的銀衣人，怔怔開口：“原來你真的是老妖的朋……”
    銀衣人聽到一半，已輕輕扯起嘴角。
    殺氣，頓起！
    卻是——我的殺氣！
    我驟然發難，回槍襲入段空遊與銀衣人間的空隙一挑一送一靠，真真正正地攻向了段空遊！
    段空遊驚疑的眼神顯而易見，如何也料不到我這帶了殺意的一擊，是向著他！
    被我的槍杆擊了個十成十，段空遊悶哼一聲，直撞飛出去！
    看著段空遊摔在空中還十足不信的眼神，我搖搖頭，再點點頭。
    段空遊的眸子便沉鈍下去，又鋒利起來，瞪了我身邊的銀衣人一眼，回頭點地一躍，借著方才一擊餘力，恨聲飛遠開去。
    銀衣人袖中不帶半絲殺氣，卻足以叫普通武人死上好幾回的掌勁，也便隨著白袖微動，退散在空中。
    他嘴角的笑意，一成不變地掛在那裏。
    給人的感覺也依舊不是冷的，不是殺的。而是輕的，清的，甚至帶些俊帶些美的。
    然後他就著散去掌勁的手勢，環手箍住我。
    我甚至能聽見自己的肋骨因這大力而發出的咯啦哀鳴聲。
    “不要動我的朋友。”我不動，隻輕道，“易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