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沒事吧？”一個明顯有著譽齊口音的勁裝身影突然從麵前不遠處閃了出來，帶著些趕路的風塵仆仆。
    而在那人跪在布衣人麵前檢查傷勢時，另外四個勁裝打扮的武者，也隨之落地。
    寶刀出鞘，一色的淩厲。
    一如他們此刻刀下不留人的麵色。
    我與段空遊隻好苦笑一聲。
    因為酒肆裏的二十一人也掠了出來，站定在我們身後數步之遙。
    被，團團包圍。
    隻是我再抬眼，便見著個奇怪的景象。
    麵前五人戒備緊盯的，卻不是我倆，而是身後的二十一人？
    可我卻沒來得及細想。
    因為另一波針雨已掃蕩而來，直向我右手邊一丈半遠的馬棚而去！
    馬棚裏沒有馬。
    卻有正瑟索著避難的酒肆掌櫃和店小二！
    第一輪“千雨飛花”，我手裏一共有三百七十二根針，除卻中間丟失的射偏的，到第七輪，還剩二百五十一根。
    方才擊中布衣人與被他擋開的，大略有兩百根。
    而剩下的自然是擦過布衣人周身，再次進入循環。
    而這飛回來的，便是速度已經大到脫離我掌控的第八輪！
    整整五十根“千雨飛花”！
    ——足夠將不懂武功的人釘成刺蝟！！
    原本讓它們射入無人無畜的馬棚便罷，豈料那二十一人一突地出現，酒肆掌櫃和小二嚇得從酒肆跑出來躲入其中！
    失策！！
    想至此，我手中動作早已展開。槍身一晃，撩過身側酒旗戳在當中，手中機關一按，長槍立刻縮短大半，再一翻一轉一送，整個酒旗便飛旋著撲向馬棚，恰好將“千雨飛花”即將射入的馬棚頂部蓋了個嚴實。
    卻也僅夠時間堪堪如此而已。
    “老妖小心！！”
    段空遊的叫聲很焦急倉惶，擔心不已。
    我卻聽不太清。
    眼前，全是因我那一蓋而再次反彈的“千雨飛花”。
    隻得五十道銀芒，卻比千百道更耀眼非常。
    雲端霹靂，攜著貫日白虹驚雷閃，再無人能及，無處可躲。
    直衝我而來！！
    但其實，這一片迅猛如電的銀芒，也看不太清了。
    因為，清香。
    悠遠淺淡，仿似帶著叫人入眠的雅致微熏。
    茶香。
    突然充盈鼻間的清冽幽淡。
    便隨著那突然遮蓋了半天陽光的側臉，直擊我心！
    我當即一個冷顫激流全身。
    比麵對千百道銀芒愈發驚駭，半帶無奈。
    驟然的叮嘣輕響，既濃又綿。如款款情話，似柔柔詩意。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千雨飛花”已被傳來茶香之人信手揮開，落在麵前五人腳尖前，漂亮地一字排開。
    不用心機，無需技巧。
    隻這麼信手一揮。
    傳來茶香之人，站得極近，幾乎貼靠著我的後背。
    此時他慢慢轉過頭來。
    不認識的臉。
    熟悉如烙刻的氣息。
    我看著他，然後，大笑！
    “二愣，原來是幫手趕到，不用擔心了。”我強自壓下心頭冷意，一手很是熟絡地環過陌生人的脖子，一邊對著三步遠的段空遊暢然道，“你快回客棧看看楓的情況！”
    段空遊一開始的疑惑表情瞬間解開，重重點頭笑道：“好！”
    他方要離去，我叫住他：“解決完那些人，我與老友可能要去暢飲一番，去得久了也不必擔心。”
    段空遊回頭“噢”了一聲，再次向前跑去。又突然停下來撓了撓頭，轉過身隔了段距離衝我喊：“老妖，我想起來要問的問題是什麼啦！”
    “什麼？”我道。
    “就是你對單岫說得那些糨糊什麼的話！”段空遊喊，“說得很有道理！但也隻不過是認清現實而已！可我想知道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人盡棄癡纏，逍遊一生？”
    我愣住。
    段空遊的表情很認真很信任。
    身邊人似乎也是一震，看著我，有些難以言喻的神情。如同等待答案。
    我突然有些不忍就這麼說一句“我不知道”。
    雖然我確實沒有答案。
    所以當初對著單岫，也隻能打了個似是而非的比方。
    盡棄癡纏，逍遊一生。
    真的有麼。有誰做得到麼。
    如此遙不可及。
    做到的人自該化仙歸去，無法勸誡世人，留世人一個答案了吧。
    我終是笑了一聲：“等我回去見到你和楓再告訴你吧！”
    段空遊“噢”了一聲，再撓了撓頭，轉身飛掠而去。
    看著段空遊身影已遠，我深深吸一口氣，終於回頭。
    不遠處的譽齊六人，也幾乎同時後撤而去。
    布衣人自知失了勝算，敵不過這前來搶人的另一撥二十多名高手。
    隻可惜前來搶人的，不一定就是被搶之人的朋友。
    等了好一會兒，直到譽齊六人離得足夠遠，我才收回勾著身邊人脖子的手。
    安靜地，我與他兩兩對視。
    長長鬢發曳在他衣衫前襟，晉國禦織獨有的三菱夾絲銀緞麵上，黑亮如綢。
    我並不會易容，卻又叫我如何認不出你來。
    天下之大，或許能叫我在易容之下亦能一眼認出的，也便隻有你。
    “還是真臉好看。”我終是笑了起來。
    銀衣人也勾起了唇角。
    刀削般的鼻梁隨著下巴微微抬起，似乎純然無害，又絕對存在的冷然輕諷。
    他開口：“你的內力呢。”
    我眨了眨眼：“你不是親眼看見了麼。留在青瀏江喂魚了。”
    語聲方歇，我已被他一拳揍於腰腹，半跪於地。
    痛。
    很痛。
    卻也隻是痛。
    痛得我斷斷續續破破碎碎，嗬嗬直笑。
    力道與角度都把握得很準，絕不會傷到我經脈內髒。
    還在笑著，便是近在跟前的一雙白靴。
    下巴吃痛，已被銀衣人捏著抬了起來。
    麵前仍是笑得純淨甘美的臉，隔著易容平凡許多，卻依舊很是好看。
    銀衣人身後是夕陽遠遠灑來的柔光，更添一分纏綿的味道。
    也更添三分鹿死誰手的劍拔弩張。
    周身二十人逼近來，最近的五人已齊齊亮出了兵器，同時出手製我重穴。
    可就在這一方無路可逃一方勝券在握的當口，突然俱是一頓。
    都聞到了，一股味道。
    臭味。
    在臭味之前，都聽到了一聲“吱呀”響。
    於是我猛轉頭，看向就建在酒肆一旁的茅房。
    同一刻，茅房的掩門，驟然被從裏頭猛力推開！
    一道銀蛇，截雷而出！！
    “老妖你個白癡！”
    滾雷一道罵聲響過，一人已替代了方才銀衣人的位置。
    甚至更近。
    從那至少十數人的空隙裏一氣穿過，硬生站到了我身前半步之遙。
    ——段空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