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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第二天一早琨劬就派人來給端兒送了東西來，又問了夫人昨晚的情形，然後告辭而去。結果第四天隻見俞總管親自帶人來了，帶了口信兒給端兒，嚇了端兒一跳，“爺什麼時候動身走的？”
    “今兒一早醜時三刻。”
    “怎麼挑這麼個時候？趕這麼急幹什麼？”
    “是皇上的旨意，奴才實在不知為何。”
    “爺還有別的話嗎？”
    “沒有，爺隻吩咐奴才來告訴公子一聲他走了。這回走得實在急，子正皇上才派人來傳的口諭，隻有一個時辰的準備就動身了。府裏原先定了要跟爺去的十個人裏才傳來六個，那四個都沒趕到，就這六個跟著爺走了。”
    端兒歎了聲，“保佑咱們爺一路平安吧。”說著雙手合十，合著眼睛念了兩聲阿彌陀佛，然後看著俞管家，“爺若打發人報信來，求管家告訴我一聲，我好放心。”
    “公子放心，這個是當然的。”
    送走俞官家端兒便把消息告訴了寧櫻，寧櫻點頭，轉身去了夫人的內室。近中午時又有宮裏的太醫來為夫人診脈開藥。
    午飯後端兒和寧櫻在外間站著，寧櫻看著端兒，等他說話。
    “我師傅那裏你去了沒有？”
    “去了，自打你走後的這幾個月我月月都去一回，帶些吃穿。上個月我和荀兒趕了二十套冬衣給他們送去了，用的是七皇子賞過來的上好料子製的，那個叫臨海的每回都跟我說上幾句，倒挺實誠的。”
    “他在宮裏當差四十多年，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兒沒經過？他實誠？你略動一動心眼兒試試，隔著一百層都能看到你心裏去。”
    “這個我知道，隻是咱們現在都是一番好意，他能有什麼別的說？”
    “他知道我入七皇子的府了嗎？”
    “問了，頭一回我去他就問怎麼是我來，我就說了，他說可憐你這番孝心了，叫你有機會回去看看呢。”
    “自然得去一趟。這些日子那裏又添了宮裏出來的老人兒了嗎？”
    “添了四五個，原先的死了三四個，所以也沒見多什麼人。”
    端兒便靜默下來。
    第二天午錯端兒便獨自趕車來到臨海這裏，門口的老狗卻是老得動都難動了，見端兒來了，努力站了起來，眼睛裏熟識的目光，算是迎候了吧。端兒把一塊帶來的骨頭放到老狗的麵前，伸手撫了撫狗的脖子，狗子垂垂的目光看著他。
    端兒的師傅已經不認識人了，簡陋淒涼的屋子裏死氣沉沉，冰冷得如雪洞一般，老頭床上睡著，蓋著煙熏火燎的粗布被子，動都不動一下。床邊的炭盆早已冷掉了，端兒把堆在門口的幾塊黑炭撿到盆裏，重新打起火來。
    外麵門響。端兒回頭，是穿著一件舊皮袍子的臨海。
    “公公。”端兒站了起來。
    “你來了。”臨海的體態和聲音都更加蒼老，隻是兩隻眼睛卻仍透著深不見底的幽深的暗光。
    “我來看看我師傅，隻是他一直睡著，還不曾醒。公公坐吧，我有幾句話說。”
    於是兩人坐下。端兒道，“這回我回來伺候夫人，櫻兒跟我說老公公們的生活沒人照顧實在不行，我想給公公們討幾個年輕的小子們來，也不用別的，買菜做飯，抓藥煎藥，洗衣收拾屋子，也就這些。這些錢我來出，公公看怎麼樣？若行，我這幾日就找人來。”
    臨海就枯幹的手抹了抹眼睛，“真是難為你了。也罷，就找幾個來吧。那些攢了體己的老公公們都外頭自己買宅子討了伺候丫頭過日子去了，就剩了我們這些窮的在這裏等死了。如果真有陰司，閻王會記你下你的這良善的。”
    端兒就笑了，“我不想那些，隻是做這些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罷了。對了，過年要用的東西過幾日我籌好送來，公公不用操心這個了。”
    臨海就又趕著謝，又問了問夫人的狀況，端兒就如實說了，“這兩日倒緩了些了，阿彌陀佛，過了這一關吧，夫人這輩子太苦了。”
    臨海就低著頭，“榮淑妃的命倒也不錯，到底有你和寧櫻荀兒幾個，這樣一味赤膽忠心地服侍，二十多年了，著實不易啊。”
    這裏端兒就歎了聲，“這幾日夫人夜夜不得安眠，一會兒說夢到了先皇來和她說話兒，一會兒又說夢到了二爺和十一爺……”端兒說著並不看臨海，而是獨自低頭皺著眉頭，聲音淒楚，“夫人說，每回夢見二爺和十一爺，都是看見他們滿身是血，無力地蜷在血泊裏動彈不得，絕望的眼睛望著夫人，似求救，似有話要說卻又說不出來……”端兒說著眼睛就紅了，抬起頭，望著昏暗的窗外，“夫人說，每回夢到這些她就痛得肝腸寸斷，生不如死……”說著便皺著眉頭，低頭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