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2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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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處小山角下的平地上,一大片竹林掩蔽著一座小小巧巧的兩進院落,院落簡樸素淡,與一般農家田舍無異。石門前一條小河蜿蜒緩緩流過,一座古樸的小石拱橋對著院門,橋邊岸上生著很多大樹,很多的野花野草。一個衣著樸素,麵容清瘦,頭上隻一根銀釵挽著頭發的三十多歲的女子正坐在橋頭上做著針線,她不時抬頭望望天色,又不時向來路上望去。
    後麵廚房裏已經起了炊煙,是阿荀在做晚飯了。等到女子終於看到端兒領著鍾兒平安回來了,這才放下心來,露出笑,擱下手裏的針線,起身迎了上來,“累了吧。”
    “還好。怎麼在這裏做針線?”端兒的態度還是那樣帶著禮貌的分寸感,男女的界線感,讓人無法更加親近的距離感。
    這種感覺寧櫻一直都在端兒身上感覺得到,但她無可奈何,多少年了,隻能這樣被逼在原處。“今兒也不知道怎麼了,從一早就開始心煩意亂的,總覺得要出什麼事似的,這才擔心你們。回來就好了,快進去吧,洗個澡把衣服換了,準備吃晚飯了。”
    端兒就笑道,“就來。夫人今兒還好?”
    寧櫻也收拾了大針線笸籮,“天天的還不都一樣。看了大半天的《地藏經》,又抄了小半天的《金剛經》,這會兒閑下來了,吩咐戌時再吃晚飯。”說著跟著端兒鍾兒進來,隨手關了院門,看著端兒鍾兒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沒一會兒寧櫻也進廚房來,幫著阿荀打下手。阿荀也和寧櫻差不多的年紀,隻是麵容體態更豐腴些。“端兒他倆回來了?”
    “回來了,洗澡換衣服呢,一會兒等夫人吃飯的時候他們得把采的藥給夫人看看。呦,這魚蝦真新鮮,你這把做菜的手藝真是我們享不盡的口福。”
    “什麼手藝,也不過就是這樣。是端兒把這些養得好,這孩子也真是得用,做起事來沒有一件讓人不放心的。姐姐,把那火起了,我得薰肉了。”
    日暮黃昏,滿庭落照。二道院子的廊下,一個年紀約五十有餘,身上頭上與普通農婦裝扮無異的女人倚在一張竹椅裏,看著院子裏瑰麗餘暉,臉上表情水似沉靜。女人雖然衣著樸素,可容貌端麗,氣質雍容。
    寧櫻和阿荀各端了一個大盤子過來,把飯菜安排在一張簡樸的竹桌上,然後寧櫻過來輕聲回道,“夫人,吃飯了。”
    女人這才動了動,噢了一聲,“端兒他們回來了嗎?”
    “回來了。”寧櫻說著輕輕摻起女人,“藥都按您說的采回來了,吃完飯拿過來給您過目。別的配藥我也都備出來了,您要配藥吩咐一聲就可以了。”
    女人坐在餐桌前,看了看菜色,笑道,“不急。嗯,天天頓頓的還是這麼豐盛鮮肥,減半就可以了,你們就是不聽。”
    寧櫻就笑道,“都是咱們自己地裏出的,夫人隻管享用吧。”
    女人就命道,“你們倆也快吃飯去吧,我自己吃,然後你們再來收拾。”
    “是。”
    這裏寧櫻和阿荀退了下來回到廚房,見洗完澡換完衣服的端兒鍾兒也正走進來。四人同桌吃飯,氣氛輕鬆。鍾兒年輕貪吃,塞得嘴裏翻騰不過來了,又誇阿荀姐姐的做菜手藝好。阿荀就道,“瞧你這吃相,回頭夫人看見了又說我們不管你了!”
    鍾兒就啃著一大塊骨頭道,“書上說,”是真名士自風流”,這茅簷竹舍不正合著我這自然性情?這些腥膻之物就是最配我這悍姿嘛!”
    端兒就看著鍾兒道,“姐姐們說你一句你十句等著,你隻聽著就行了,把嘴閑下來,又吃又說的豈不忙得慌。”
    說得寧櫻和阿荀都笑了。於是鍾兒就又道,“哥哥姐姐們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自然都帶著宮裏的規矩。現在隻是這裏就咱們這幾個人,熟得連喘口氣兒都知道是誰喘的,哪裏至於那麼小心的?倒不如隨著性子,活一個自由自在!”
    飯後四人一齊來見夫人,看著端兒鍾兒采回來的草藥。夫人通藥理,常常自己配藥,端兒鍾兒識得數百種草藥,知其藥性,通常的方子也能跟著開出些了,都是夫人教的。
    太陽已經沉下去了,借著最後一點兒殘光,荀兒和寧櫻收拾著餐桌,端兒鍾兒聽夫人說些藥理。鍾兒仍那樣活潑敏銳,不時問著夫人這樣那樣,夫人總是一一解答。端兒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內斂,在夫人麵前並不輕易多說一句。
    月亮露頭的時候眾人散了。荀兒櫻寧陪夫人住在後頭,端兒和鍾兒在前麵院子住,各有房間。雖然忙了一天都困乏,但時辰還早,四人都點了燈,各自幹各自的活兒。
    月色如洗,山角下的夜晚也有柳嘶蟬鳴,蛙聲一片,但都越發襯得這裏寂靜虛空,沒有人跡一般。
    宅後的果園邊的一片空地上,隻見一個短衣打扮的男子在練劍,男子走劍如風,劍氣已成勢,忽忽然令人心驚膽寒。
    寧櫻寂然無聲地看了會兒,忽見男子收了劍,拿起劍鞘,“櫻兒姐姐,有什麼事嗎?夫人這會兒還沒睡吧?”說著將劍倏然入鞘,彎腰將劍埋入一片雜草枯枝積成的塚裏。
    月光下,寧櫻與端兒麵麵相對。
    “十年磨一劍,你到底還是不願放棄要為他報仇的想法。”寧櫻看著端兒,語氣平靜。
    “是,我至死都不會放棄。”端兒低著頭,整理著自己的衣服,不與寧櫻的眼睛對視。
    四周靜得可怕,月光卻越發清朗皎潔。
    “端兒,你知道,我們,都不想你離開……你是我們幾個女人最大的依靠……”寧櫻說著,情難自控,略略哽咽起來,“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們……”
    而端兒卻半轉身,不肯麵對如此的寧櫻,“姐姐如何知道我要離開?”
    寧櫻走了幾步,手扶著一棵已經墜上累累青果的桃樹,“我知道你早晚要離開,最近這感覺越發明顯,你,是不是真的要走?”
    端兒背對著寧櫻,又略略往前離開幾步,“是,我已經這個年紀了,不想再等,我怕來不及了。”
    “宮禁森嚴,可你如何能再進去報仇?”
    “我會想法子再入宮。”
    櫻寧把嘴唇咬得發白,“那你要怎麼入宮?”
    “我正在想,會有辦法的。”
    寧櫻纖長的手指絕望地搬著樹杈,用力搖晃,“我不讓你去送死!端兒!你不是說陪夫人陪我和荀兒到老到死嗎?!你從來說話算話,沒有騙過我們的!”
    “是,櫻兒姐姐,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會陪你們到老到死的。”端兒說著回過身來看著寧櫻——此時的寧柵已經流淚,淚水被月亮照得通亮,“姐姐對我的一番情義我知道,隻是我一身一命皆係他人,這個姐姐是知道的,所以隻能辜負姐姐了。”
    寧櫻壓抑地抽著肩膀,無言以對。
    “姐姐請回去休息吧,這麼晚了一個人走不安全,姐姐在前,我在後,看姐姐進去才好。”端兒說著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沒奈何,寧櫻忍著抽泣,咬著手裏的帕子,滿心淒涼,翻身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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