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十五,落花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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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與老艾隻能放棄計劃,暫時將八尺棄置在此處。誇上馬背之前,少女還是將他們隨行的幹糧留下放到了那頭黑熊的身旁。然後快馬趕回。
馬匹已有點體力不支,他們決定不再繞路,而是直接闖過薄霧鎮的關口,這樣可以縮短一倍時間。關口的崖壁高塔就在他們眼前。石頭築成的灰色高塔上,有漆成暗紅的木構瞭望台和青黑色的四角瓦頂,此刻裏麵理應有涅王府的弓箭手,但此時塔頂漆黑,沒有任何火光。高塔下城牆的大門緊閉,但意外地可以推開。門內,石樓梯牆壁鐵架上已沒有火把,那本來滿布士兵的屋子與城牆,此刻也空無一人。
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
“涅王想必調集了三鎮內所有的兵力。”
“他們已向深穀大殿發兵?”少女雖然驚愕地發問,但此刻她很清楚這已是一個事實。
“二王之戰終不可避免,想不到是這些天。”老艾說著,一邊趕著身下疲憊的馬衝進鎮內。
少女內心焦急愧疚。此時自己確實不應離開陛下身旁。深穀大殿可以迎戰的易瞳師隻剩不到百人,在涅王的數千大軍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濃霧漸漸遮蓋天空,朦朧的滿月隱約可見,此時還被頭上的懸崖遮住了半邊,星星更是一顆也看不到。落花鎮處於穀地的中央,位置比東邊的薄霧鎮低,但又比西邊的作坊鎮高。即使是處於穀地中央,它麵前還有一條深不見底的裂穀,此裂穀一端延伸至鎮郊無名店外的密林,另一端延伸至易瞳術山穀,沿此山穀邊緣一直下行進入岔路,可通往深穀大殿。整個鎮順著崎嶇起伏的山勢而建,以光禿的灰色山岩為背景,青黑的瓦房頂一層接一層錯落分布,石築高塔插於其中。鎮裏的道路高低錯落,一條相對平緩的主街貫穿東西方向,四條南北方向沿山而上的陡峭短街並排,各種橫街窄巷盤於其中。群青色的涅河之水流過整個鎮複雜交錯的水道,猶如巨樹的盤根,流向那些深穀的古溪。鎮裏主街的兩旁,大黃葉樹的葉子幾乎落光,滿地黃葉,爪牙向天空不斷延伸。
涅王沉寂了五年,想必他早已從那老商人與流放地女巫的口中知道,他所懼怕,並應該懼怕的並不是深穀大殿,而是那深淵深處的赤色群星。五年間,他每年來訪鎮郊無名店,參與食宴並將大部分的瞿肉買下。他的將士分食了瞿的血肉。那老商人的車隊不斷來回於南越國與涅王府兵器庫,將一車車的武器鎧甲從南越運來。
五年間,他已不再對易瞳師和眼睛信仰有任何動作,一些鎮民開始戴起逝去易瞳師的麵具走在街上。但更多的人仍然充滿恐懼,或投奔涅王府當兵,或走向易瞳術山穀的深淵深處,以身獻祭,從此消失不見。
當少女與老艾在主街上飛馳而過時,兩旁商鋪大門緊閉,窗內漆黑,異常冷清,整個鎮的麵貌與南越軍過境前的繁華景象已大為不同,何況涅王府全副武裝的士兵正一隊接一隊從四麵八方前往鎮中央廣場聚集,又一隊接一隊向深穀大殿進軍。
少女與老艾拉著韁繩將馬停下,他們前方約二十人的步行兵隊將去路擋住,但與他們的行進方向相同,正要去往中央廣場聚集。此刻他們聽到馬蹄在石階上敲擊的聲音,紛紛轉過身來。
雖說是鎮裏的主街,但也不過是約三個成年男子並排的寬度。身披厚重鎧甲手持長槍的士兵來不及調整隊形,弓箭手在老艾與少女的最前麵,慌忙將背上的反曲弓拿在手裏。
少女看見他們手上漆著水紋圖案的大弓,她又想起家族的女人們,受淩辱後被射殺的場景。她的家已被毀過一會,而今天她可能還要經曆第二回。她忽然盛怒,此刻她再也無法控製瞿母之血激烈翻滾,欲把眼前這群涅王府兵全數殺光,片甲不留。
轉眼,她的劍已在手上,她的馬用盡最後的力氣衝刺。她馬背上俯身一劈,最前麵的弓箭手根本來不及拉弓,便已身首異處,頭顱與血花翻滾著飛到後麵的長槍兵身上。再轉身,另外兩弓箭手也被砍傷。
後麵的長槍已向前突刺,馬被刺傷一躍而起,將少女摔倒在地上,馬的後蹄又將那倒地仍然舉著弓的弓箭手重重踩了一下。老艾見狀連忙擋在少女麵前,在馬背上揮動他那破鐵劍架開眼前的四五根長槍。
老艾正要掉轉馬頭將少女拉起。突然那兵隊中央的陋巷中殺出一匹躍馬,中央的一個長槍手被刺中,整個人被那躍馬上的長戟尖刃貫穿,釘到對麵的牆上,落花四濺。那馬旁的其餘槍兵失去平衡摔了一跤。接著從另一個方向殺出另外一匹馬,手持大砍刀,將他周圍一圈的槍兵全部砍倒,倒下的人被馬蹄來回踩踏。
隊伍陷入慌亂,老艾與少女也一頭霧水,不知道哪來的人馬。此時,他們麵前的槍兵中箭倒下,接著又一個。箭穿透他們厚重的鎧甲,細看那是短的弩箭。他們朝弩箭方向望去,一個矮矮的女孩裹著黑色披風蹲在青黑的屋瓦上,手持一把大弩。
少女覺得屋頂這女孩哪裏見過。
那兩單騎後麵的長槍兵落荒而逃。少欣喜若狂,馬上衝上前去,激動得眼泛淚光。少女認出了眼前這兩人。
手持長戟的男子騎著一匹精壯的灰馬,男子長發披肩,頭頂看不到高髻,而是紮成臥髻緊貼在後腦,插著一柄四尺的大發簪,那鍍銀的發簪末端雕刻著一顆華麗的穀地血睡蓮。身上披著暗紅披風,隱約可見那腰間掛的紅白相間的赤玉,上麵也刻著血睡蓮圖案。男子臉容異常英俊,深藍的眼睛明亮動人,猶如深穀的溪水。整個人在朦朧的月夜裏像散發著光芒。穀地少有如此英俊的男人。如果少女見過流放地的女巫,一定會發現他與女巫長得還有幾分相似。
手持大刀的男人更要高大強壯,與長戟男長著相似的麵孔,但帶著令人無法不喜歡的開朗微笑,潔白的牙齒也像在月夜裏發光,與他哥哥冷靜深邃的神情完全不同。頭頂紮著歪髻,沒有披風,而是穿著薄皮甲。大砍刀上沾著的血花還不斷飄落,那刀柄的末端,同樣有一顆鍍銀的血睡蓮。
抬頭望去,屋頂的小妹妹此刻也對著少女做了個手勢,表情有點害羞。小妹的頭發在頭頂紮成一個可愛的菇形,其餘短發整齊地散落。那張臉也長得和哥哥們非常相似,可以想象其長大後的美貌。但小妹身披黑褐色披風,因為還舉著大弩,可以看到她披風下的黑色衣著,穿得跟男孩一樣。難怪少女一開始不認得小妹,他們最後一次見麵時小妹隻有四五歲。
哥哥立刻誇下馬背,與迎麵而來的少女擁抱。
“這難道是。。。。。。任氏的兄妹?”老艾下馬走了過來問到,他留意到男子頭上的血睡蓮發簪。
“在下正是任氏長男,身後的是我弟,屋頂上那女孩是妹妹。”
“想不到大小姐逃過一劫。”任氏次男開懷地說到。他說的一劫,當然是臨氏滿門滅族那一劫。
“這位是與我同行的獵人老艾。”少女介紹到。
任氏,百年前便是穀地的豪門望族。當然,穀地的豪族比起中原差遠了,但七家族還未崛起時,他們確實在當時首屈一指,幾乎掌握整個穀地的控製權。當時各地紛紛反抗暴秦,任氏也揭竿而起,發兵北上,最後卻全軍覆沒。任氏後人從此流離失所。
而三兄妹年幼時,他們父親將他們寄養於臨府。那時臨氏家族雖然已家財豐厚,三鎮範圍內商鋪林立,商隊鏢師數千,但穀地掌權的仍是白氏。
少女與他們一起度過了整個童年,她的親哥哥和任氏兄弟年紀相仿,而任氏小妹還在繈褓中。他們一起讀書騎馬玩耍,那是少女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他們離開時,少女隻有約八九歲,任氏兩個哥哥已經成年,但他們也不願再寄人籬下,牽著五六歲的小妹依依不舍地離開。父親非常喜愛任氏兄妹,待他們如己出,也多次挽留他們留在店裏幫忙。但父親也知道,隻要那睡蓮之血仍在他們身體裏,他們就是天生在戰場翻雲覆雨的戰士,衝在大軍最前麵的大將,打理商鋪怎會是他們所願。
還記得離別當天,本來三人打算清早便出發,少女抱著任氏大哥哭了一整個早上。他的親哥哥也非常不舍,但還是強行將他們拉開,任兄才能順利離開。還好有她親哥哥在,否則開頭那幾天少女真可能離家出走跟著任氏兄妹開始流浪的旅程。
然而再過了一兩年,臨氏已成為穀地最強盛的家族。涅王便來了,臨氏的噩夢開始。
四年前,中原戰事結束後,任氏兄妹回到鎮裏,聽聞臨氏已被滅族,臨氏宅邸已成廢墟。他們愧疚南越大軍壓境時仍在中原各諸侯營裏當傭兵,無法回來。
三兄妹於是沿中央那條南北走向的縱街登上高處,去看一眼那任府荒廢百年的老宅。街上仍能看到院子裏那赤紅的楓樹,但是步上階梯,大門的牌匾上,“任府”二字已變成另外三個大字。
“涅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