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卷 第四章 春雨驚春清穀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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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乍動,萬物複蘇,無邊絲雨沐浴。清新。溫澤。滋潤。潔淨。淋了山野,濕了樹林,也浸透了木蘭孤寂荒蕪的那顆心。
自從回到家鄉後,她就性情大變,戰場上無所畏懼的巾幗英雄已經蕩然無存,除了偶爾去郡上看望慕容先生一家之外,整日整夜隻是枯坐傷神,好像夢遊一般。爹娘和姐姐看不下去,就勸她到山上騎馬射箭,哪怕隨便玩玩也好,可是就是不要愁壞了身子。善良的家人,他們還以為女大思嫁,想著早日和李廣完婚呢。這李廣也是的,自從上次送木蘭還家之後,就自顧在家守孝,期間隻來過那麼兩三次,這倒也情在可緣,可是,不管怎麼說,木蘭都是自己的未婚妻麼,怎麼能這麼不放在心上?兩個人年紀都已經這麼老大不小的了……
木蘭自然不知道家人的這些心思,隻是整天恍恍惚惚、百無聊賴的,隻覺得時光流逝是如此緩慢,就好似停滯了一般。也不知道要忙些什麼,想要繡花,提起針來紮了手,打算織布,梭子總是不由自主地掉到地上,撫上一曲吧,卻又全是些哀調兒,晚上雙目炯炯地翻來覆去睡不著,白天卻又悶悶懨懨打不起精神。
直到一聲驚蟄春雷,才將她從茫茫然中震醒。推窗凝望,籬落疏疏,河流般的鄉間土徑一直延伸到遠處山野上,春耕的農人扶犁翻地,揚鞭趕牛,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青兒帶著木蓮家的一對雙胞胎兄妹,披著蓑衣,頂著麻袋,嘻嘻哈哈地在院子裏踩水玩,少女和孩童的歡笑給小院帶來了無限生機。木棣和父親坐在廊下修整著鋤犁,木蓮和母親一邊笑嗬嗬地看著孩子們玩耍,一邊挑揀著穀種和豆種,準備一年一度的春耕春種,每個人都有事情要做,每個人都樂得其所,可是隻有木蘭一個人獨鎖春閨,似乎與世隔絕。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都沒有。”木蘭反複咀嚼著朱自清先生的名句,隻覺得這纏纏綿綿的春雨也化作無邊的輕愁。
“蘭兒!”花弧拄著拐杖站起來,捶打著佝僂的腰背,“我們要去春耕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木蘭怔了一下,春耕?一個多麼富有生機的名詞!一年之際在於春啊,我,難道還要沉浸在個人的惆悵與虛無縹緲的單相思裏嗎?她忽然有些驚悸:有多久,我已經失去人生的方向而碌碌無為?蹉跎了歲月,傷透了情懷,換來的卻隻有滿心的空虛,握緊了五指,卻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抓住……
一家老小已經互相招呼著向院門外走去了,木蘭一驚,開口叫:“等,等我一下!”她三下五除二地脫去家居服,換上一套短衣褲,戴上一隻竹鬥笠,慌慌張張追出門去。
雨漸漸停了,肥沃的土地被滋潤得烏黑發亮,勤勞的農人們都在各自的田地裏忙碌著,播種著希望。木棣給烈焰和家養的一頭大黃牛套上犁具,就讓木蓮牽著韁繩,自己在牲畜後麵把著犁梢,吆喝一聲,一牛一馬邁開步子,向前走去,鐵犁尖銳的前端深深紮進大地的懷裏,一路翻起起伏不斷的黑黃色的波浪,泥土的新鮮氣息和著雨氣,撲麵而來。
木蘭和青兒一人端著一個小瓦盆,一人把一個隴口,跟在木棣他們後邊撒穀種,袁氏和花弧再跟在兩個撒種的姑娘身後,一下一下地用腳耥地埋土,兩個小孩子哈哈笑著,四處亂跑,小虎子一個不小心,滑倒在地,裝模作樣地大哭起來,雙雙心疼地跑上前去扶他,學著娘的樣子撩起前襟給他擦眼淚,小虎子卻是幹打雷不下雨,擠眉弄眼地一笑,把一隻剛剛從土裏翻出來的白白胖胖的小蟲子扔到雙雙的身上,嚇得雙雙毛骨悚然,連聲驚叫:“娘,蟲,蟲咬我!”青兒跑過來把雙雙抱走,把蟲子扔到地上,腳尖一撚,蟲子給踩得稀爛,雙雙笑了,小虎子卻又被青兒的凶樣嚇哭了。
小虎子賴坐在地上假哭得驚天動地,卻半天沒有人再理他,他偷偷張開胖乎乎的小手,從手指縫裏往外看,可是大人們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根本就不朝他這裏看上一眼,雙雙頭上戴著青兒給編的一個小花環,開心極了,一個勁衝他作鬼臉。這下他真的傷心了,眼淚成串成串地往下掉,正在這裏,一雙有力的大手從背後扶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起來。
小虎子停止了哭泣,睜大眼睛看,待看清了這個唯一給他安慰的人居然就是一個月前村人在地頭救活的那個年輕的叫花子時,嘴巴一咧,哇得一聲又哭了。
大人們這才停下手中的活,齊齊地向這邊望來,花弧下意識地朝這邊邁了幾步。
叫花子其實長得一點都不凶,也就二十一二的年紀,麵上白白淨淨,細長的眼睛裏閃著和善的光,要不是衣衫襤褸,還真有幾分文弱書生的氣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