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宸看著司岩不言語。
    司岩沉吟道：“當真無事。屬下和胡樓主一道離開房家莊的。一路同行，屬下先護送胡樓主回了他的住處，才回來的。這個時辰，想必已經在用晚膳了。”
    盛宸瞧了司岩一眼，道：“大司尊若是餓了，可以吩咐他們準備晚膳了。”
    司岩目光閃動，沒接話。
    盛宸瞧著司岩，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房盟主應已派人去收屍了吧？”
    司岩道：“收屍是肯定有的。隻不過，我們也正是在那個時間被咱們那位房盟主請出莊的。針對這件事，房盟主會作出或是不作出什麼安排，我們就一無所知了。”
    盛宸點了點頭，道：“以咱們那位房盟主的個性，既是驟然出事，怎麼也得仔細思考一番的。不讓你們參與在其中倒也無可厚非。”
    “公子說的是”，司岩沉吟道。
    盛宸看著司岩，淡淡道：“你還有話想說。”
    司岩道：“公子看起來一點也不意外，仿佛一早已知道了這件事會發生一般。”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司岩目光閃爍，斟酌道：“若是需要屬下準備些什麼，公子會說的。”
    盛宸瞅著司岩笑。
    司岩勉強笑了笑，道：“公子笑什麼？”
    盛宸淡淡道：“方才你那麼說，是在懷疑我。”
    司岩目光閃爍，一字字道：“屬下不敢。”
    盛宸淡淡道：“你小子敢做什麼，又不敢做什麼，我心裏很清楚。此刻也沒別人，少給我來這些個虛的。”
    司岩勉強笑了笑，道：“不是？”
    “不是”，盛宸淡淡應著，“不過，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我和前去殺人的殺手也就隻是擦肩而過罷了。”
    司岩目光又閃，遲疑道：“怎麼回事？”
    盛宸有意讓司岩多想了想，才重新開了口：“胡兄去見咱們那位房盟主，是我的授意。說得，正是關於這批死者的事情。”
    司岩眨了眨眼，徹底閉上了嘴。
    盛宸淡淡道：“四海幫另外派了人手暗中進城的事情，是胡兄發現的。胡兄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而我，拜托他以天香樓主的身份走一趟房家莊。”
    司岩恍然道：“這點，屬下總算是明白了。”
    盛宸道：“也就是說，你尚有其他問題。”
    “有”，司岩點了點頭。
    盛宸淡淡道：“不是我幹的我不會認。不過，我應該已經猜到了是誰幹的。”
    司岩沉吟道：“無論是誰，應該都和房家無關？”
    盛宸沒有正麵回應司岩的問題，他徑直道：“這批人無論是什麼身份，無疑是為人滅口的。”
    “無論是何身份”，司岩咀嚼著盛宸的用詞，緩緩道，“難不成，這些人還有可能不是自四海幫而來。按理說，既然是天香樓得到的消息，必然不會錯的。”
    盛宸道：“天香樓的消息自然不會錯。然而，天香樓的消息也隻是證明了四海幫確實派了人，然而喪命的這批人究竟是不是來自四海幫呢……”
    司岩的瞳孔緩緩收縮。
    盛宸有意讓司岩想了想，才繼續說了下去：“如今，他們都死了。”
    司岩截口道：“公子之前在那裏，可曾發現了什麼？”
    盛宸道：“一個極其有趣的細節。”
    “什麼？”司岩截口道。
    盛宸看了司岩一眼，道：“那些四海幫的幫眾，竟沒一個修習的是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人所習練的功夫。”
    司岩怔了怔，道：“這怎麼可能！”
    “常理來說確實不可能”，盛宸截口道，“眾所周知，連那海如玉生前使用的也不是陸上常見的兵刃。”
    司岩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讓司岩想了想，才重新開了口：“隻可惜，我們還是晚了一步。”
    司岩又沉默了半晌，才斟酌道：“公子適才說，已經有了猜測。”
    盛宸道：“第一種可能，是那廢宅中的死人和中州城中的大多數江湖中人一樣，隻不過是來湊熱鬧的。他們，隻是無辜做了替死鬼。”
    司岩沒說話。
    盛宸也沒非要司岩回應什麼的意思，他僅僅略略沉默，便繼續說道：“第二種可能，便是沒有無辜。”
    司岩忍不住道：“這四海幫常年在水上打拚，其幫眾大多都來自當地。那些本就生在水邊長在水邊的人，怎麼可能不修煉和水有關的武學。畢竟，那起碼都直接和他們的生計掛鉤，既然人在江湖，有時候，甚至和生命掛鉤。”
    盛宸瞅著司岩不言語。
    司岩眯了眯眼，道：“公子這麼看著屬下，莫不是屬下的想法又偏了？”
    盛宸笑了笑，道：“你說得有道理。但四海幫派來的人，便一定得是四海幫的幫眾嗎？”
    司岩目光閃爍，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又沉默了片刻，才繼續道：“我差點忘記了，其實，還有第三種可能。”
    司岩凝視著盛宸，緩緩地，搖了搖頭。
    盛宸道：“都是，也都不是。”
    司岩截口道：“這第三種可能，屬下是真不明白，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盛宸端詳著司岩，一字字道：“四海幫派了兩批人。”
    司岩目光驟閃，恍然道：“那……”
    盛宸截口道：“你是想說，無論如何，都得先確定這批人的身份。”
    司岩搖搖頭，又點了點頭，道：“是。”
    盛宸道：“這就看咱們那位房盟主想要怎麼處置了。”
    司岩凝視著盛宸，半晌，忽然歎了口氣。
    盛宸淡淡道：“好端端的，歎什麼氣。”
    司岩又歎了口氣，才遺憾道：“公子難得遇到對手，屬下還想著好好看場比武呢。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比武時幾乎肯定會出事了。一旦出事，又看不到了。”
    盛宸瞅著司岩不言語。
    司岩沉默了半晌，忽然就笑了，自語道：“其實真會出事倒也好。”
    “是麼”，盛宸淡淡道。
    盛宸的聲音讓司岩微微一怔。他勉強笑了笑，道：“公子說什麼？”
    盛宸淡淡道：“你方才說，突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比武之時定會出事了。”
    司岩“哦”了一聲，道：“我真這麼說的啊！”
    盛宸瞅著司岩笑，片刻，輕輕道：“我非要將比武定在金沙樓，就是存心給了有心人機會的。這點上，我們的想法倒是一致的。”
    司岩目光閃爍，遲疑道：“哦。”
    盛宸有意沉默了下，忽然道：“你還有問題。”
    司岩沉吟道：“公子方才都在說那些死人，那些殺人的人呢！他們又是一群什麼樣的人？下手的目的，究竟是為何掩蓋海如玉的死，還是陷害房家？”
    盛宸有意容得司岩又想了想，才緩緩道：“你一口氣問了這麼些個問題，想叫我回答哪一個？”
    司岩眨了眨眼，道：“公子願意答哪個便答哪個，最好，是每個都答。屬下有了答案，之後辦事之時也不會再糊塗了嘛！”
    盛宸淺淺一笑，道：“你小子是愈發會和我討價還價了。”
    “公子教得好”，司岩嬉笑道，“屬下有任何的進步，都是承蒙公子你教得好。”
    盛宸道：“適才我們先談那些死者而非直接談動手的人，是因為我隱約覺得死者的身份更加的重要。”
    “但是？”司岩截口道。
    盛宸笑了笑，徑直道：“從幫主海如玉的身亡到現在的事情，表麵上說，應該都是為了阻止四海幫和房家試圖和解甚至於化敵為友。”
    司岩目光閃爍，沒說話。
    盛宸瞅著他，緩緩道：“你覺得有問題？”
    司岩道：“屬下隻是覺得，沒這個必要。說到底，就算中州房氏能和四海幫當真化敵為友，也不可能憑他們兩個門派的力量而稱霸江湖的。”
    盛宸道：“你說得對。”
    “所以說”，司岩遲疑道。
    盛宸接口道：“所以說，和江湖上的大多數事情一樣，這件事情之上，真正的原因也絕不止表麵上的原因這麼簡單的。”
    司岩目光閃爍，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讓司岩想了想，道：“既然我們一時間想不出原因，與其在這上麵費神，倒不如琢磨另外一件事。”
    “何事”，司岩接口道。
    盛宸看著司岩不說話。
    司岩跟著沉默了下去，半晌，目光突然閃爍，道：“確實，單單想為海如玉複仇，根本不需要弄得這麼複雜。他們定然有其他的目的，而替海如玉複仇，不過是個借口。”
    盛宸點了點頭，伸手拿過了茶壺，道：“而這場比武的巧合發生，從一開始就恰好是他們行事最適合的時間和地點罷了。”
    司岩凝視著盛宸，不說話了。
    茶水入盞，打著溫柔的旋，入情、更入心。
    盛宸瞧了司岩一眼，端起了茶盞，長長地出了口氣，淡淡道：“至於幫眾被滅口，我不是說不重要，然而，隻不過是一個插曲。就像你說得，之前，我和無名的比武隻是可能會出事，而現在，出事的可能遠遠大於不出事。”
    司岩凝視著盛宸喝茶，片刻，長長地歎了口氣。
    “司岩”，盛宸忽然喚。
    司岩立馬接道：“屬下在。”
    盛宸道：“吩咐他們一聲，上晚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