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宸看著胡驍。他已經看了許久了，久久地，隻是安安靜靜地看著。
    反觀胡驍，在最初的震驚過去之後，也已逐漸冷靜了下來。不知何時，他緩緩地、深深地吸了口氣，接下來，又徹徹底底地將這口氣吐了個幹幹淨淨。在這次近似儀式的“呼吸”完成之後，胡驍斟酌道：“說起來，華姑娘近期跟在秦姑娘的身邊也算是經曆了不少事，這次回來，想必多少也能對公子之前非要趕她走的用意理解幾分了。”
    盛宸目光微動，輕聲道：“那是她的事情。”
    胡驍微微一怔，依舊難免驚訝，一字字道：“公子您良苦用心，難道真願意被華姑娘誤會？”
    盛宸瞅著胡驍，片刻，輕輕道：“有時候，之所以做事，並不是為了有人能理解。”
    “但是”，胡驍截口道。
    盛宸看了胡驍一眼。
    胡驍瞅著盛宸，半晌，在心裏認認真真地翻了個白眼，重新道：“秦家的人本已退出了中州，然而秦家這時突然出事，公子當真認為不是巧合？”
    “我不知道”，盛宸道。
    胡驍這次將白眼翻在了明麵上。他略斟酌了片刻，道：“那公子究竟是如何看得。”
    盛宸沒有正麵回應胡驍的問題，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按說天香樓做得就是這門生意不該疑神疑鬼，然而秦家突然正式約見你這個天香樓主，胡兄還是得小心一些的。”
    胡驍點了點頭，道：“最近，這巧合的事情，發生得似乎是真的頻繁了一些。”
    盛宸笑了笑，道：“對於所謂的”巧合”，胡兄應該記得，我是個什麼態度。”
    胡驍也笑了笑，道：“當巧合發生的太容易又真的太巧，便一定不是巧合了。公子的態度，也就是我的態度。”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胡驍凝視著盛宸，沉吟道：“說起這華姑娘，有件事，自公子執意趕她離開中州，我便一直想問一問公子，怎奈始終沒有機會。”
    “你講”，盛宸道，“隻管講。”
    胡驍道：“我記得，公子曾經派人暗中相助關中秦家。”
    “這不是問題”，盛宸道。
    胡驍笑了笑，道：“既然公子有心扶植關中秦家，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豈不奇怪。”
    “不是扶植”，盛宸截口道。
    胡驍眨了眨眼，道：“不是？”
    盛宸有意留出足夠的時間讓胡驍思考，才緩緩答道：“胡兄這麼想，莫非是認為我在中原需要另外一個天香樓嗎？”
    胡驍目光閃爍，道：“這是大事，我可不敢胡謅。”
    盛宸淡淡道：“你我昔年一見如故，天香樓之所以出現，一定程度上講，就是我送給朋友的禮物。至於逍遙宮對於中原的其他門派的關注，較之天香樓，則必然是不同的。”
    胡驍眨了眨眼，不說話了。
    盛宸有心讓胡驍想了又想，這才接著道：“胡兄說起這個，是想知道我是否已一早便得到了秦家出事的回報。”
    胡驍笑了笑。盛宸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能做的，也隻剩下笑笑了。
    盛宸瞅著胡驍。他有意留出了足夠的時間讓後者好好想了想，才重新開了口：“胡兄覺得，是何人盯上了華姑娘的。”
    “這個我不知道”，胡驍接口道。
    盛宸沒接話。
    胡驍沉吟道：“我隻是暗暗覺得，倘若確實不是華姑娘隻是湊巧在場的話，整件事情都不會善了。”
    盛宸瞅著胡驍，沒接口。
    胡驍稍作沉默，歎了口氣，道：“公子在想什麼？”
    盛宸道：“我在想無名。”
    胡驍眨了眨眼，不解道：“為何想到他了？難道公子疑心華姑娘就是他要找的小師妹？”
    盛宸沒有正麵回應胡驍的問題，他略略思考，道：“秦家約你一見，已定了明日？”
    “那倒沒有”，胡驍停頓了下，解釋道，“早先秦家是走的天香樓的渠道，我是接到的樓中的消息，說是秦華兩位姑娘早先是一同上的天香樓。據說，秦姑娘聽說我人仍在中州，才說會回來一見，而不需要我回去。”
    盛宸點了點頭。
    胡驍看著盛宸，一字字道：“公子是覺得這裏麵有蹊蹺。”
    盛宸沒正麵回應胡驍的話，他斟酌了片刻，才緩緩道：“你知道，這關中秦家也有自己的消息網。”
    “我知道”，胡驍沉吟道，“當今武林之中，連實力較弱的門派也會飼養信鴿以備緊急之時用作傳訊，稍微有些實力的門派更是都養有自己的消息網。這些個消息網的實力區別隻在於其主子的絕對實力罷了，其餘的沒什麼區分。是以，這些年來各家各派為了獲取消息而大打出手的事情也屢見不鮮。實際上這也能理解，畢竟，人在江湖，有時候，是連最親近的人都無法信任的。與其信任其他人，誰都更願意去相信自己的網絡吧。”
    盛宸道：“這關中秦家正在上升期，既如此，若隻為了找回自家的貨物，怕是並不需要如此迫切地找上天香樓。”
    胡驍沒說話。
    盛宸也並沒非要胡驍反應些什麼，他僅僅略略停頓，便接著說了下去：“誰都知道，天香樓的要價可是不菲。而她，又選擇了不菲中的不菲。”
    胡驍看著盛宸，瞳孔緩緩收縮。
    盛宸又有意停頓了好半天，才繼續說道：“見麵之時，多留個心眼。來得及的話，找人給我帶個信。沒事最好，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誰都知道，那關中金鳳可不是什麼普通的世家閨秀。”
    胡驍點點頭，沉吟道：“以秦姑娘的個性和閱曆，隻要她不是凶手，她即便發現被人防備也一定會理解的。隻是，聽公子的意思，公子是覺得會出事。”
    盛宸長長地出了口氣，道：“在當前的情勢之下，問題不在於出不出事，而在於何時出事，又會以何種方式出事。而我，恰恰不希望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出事。”
    胡驍目光閃爍，沉默了下去。
    盛宸端詳著胡驍，半晌，忽然道：“行了，說完了。那海如玉的事情呢？”
    胡驍微微一愣，“噗嗤”一笑，道：“公子還真是條理清晰的很。”
    盛宸瞅著胡驍，緩緩一笑，道“胡兄你這是在罵我。”
    胡驍笑了笑，道：“哪敢！我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理解司岩大司尊了一點點。”
    盛宸淡淡一笑，道：“按說胡兄並非我逍遙宮弟子，司岩那小子私下將天香樓的人手交給胡兄調遣這是犯了宮規了。然而，他最近實在是忙得緊，況且他交給胡兄的，也是天香樓用慣了的消息網。我不是那麼迂腐的人，隻要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好了，這些小事，我不會計較的。你回頭和他說已經告訴我了，也免得他再說一遍了。”
    胡驍勉強笑了笑，道：“公子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說什麼，惟有悉心聽教一途了。”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胡驍凝視著盛宸，沉默了半晌，道：“和公子您之前知道的情況差不多。”
    “具體說說”，盛宸淡淡道。
    胡驍斟酌了下，認真道：“其一，這四海幫這些年表麵上被房家壓得抬不起頭，實際上實力沒有一點壓縮，反而一步步徹底將重點轉移到了海上。”
    盛宸截口道：“這房家，雖說是從海上發跡的，然而這些年來，已經逐漸放棄了原有的生存方式了。”
    胡驍點了點頭，接著道：“這四海幫應該就是瞅準了這個時機吧。”
    “接著說”，盛宸示意道。
    胡驍道：“這海如玉生前是個很有名的實用主義者，應該是因為兩家的生存方式已經確實沒有了重疊，海如玉才動了和房家化敵為友的意思。畢竟自兩家結仇至今，兩家都已經死了不少人了。”
    盛宸道：“確實。倘若兩家已經沒什麼太大的交集，再任由那現在人已不知為何形成的血仇不停地殺死各自的人手，也太過不智。”
    胡驍有意讓盛宸又想了想，才接著道：“海如玉死了，四海幫確實私下派了人手進城調查。不過……”
    “什麼？”盛宸截口道，“在我這兒，胡兄就別欲言又止了。”
    胡驍苦笑道：“還真不是我想欲言又止。”
    盛宸看著胡驍，不說話了。
    胡驍有意容得盛宸想了想，正色道：“如公子所料，這四海幫確實是請了外援。”
    “無名？”盛宸一字字道。
    胡驍沒有正麵回應盛宸的問題，他眨了眨眼，認真道：“問題不在那請來的外援之上。至少，在下是這麼認為。”
    盛宸不說話了。
    胡驍隨著沉默了下去，片刻，歎了口氣，道：“這四海幫之中，的確有人想利用這件事。就在他們請了外援來調查海如玉的死之後，竟然派了弟子進城。”
    胡驍停頓了下，繼續道：“數量還不少。”
    “報仇嗎？”盛宸接話道。
    胡驍道：“至少，以報仇為名吧。”
    盛宸道：“房家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