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清茶。
    街邊的早餐鋪，茶的品質自然不會太高。然而在盛宸的眼中，在這樣的清晨，就連最普通的茶也散發著很溫柔的香氣。相比盛宸，小雪顯然沒有細品的興致。事實上，她連吃早飯的興致都沒有。早早對付了幾口之後，便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盛宸的身上。
    盛宸端著茶杯，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品著。單看他的神色，就連喝著相同的茶的小雪，也不得不相信這茶怕是品質孤絕天下，無人匹敵了。
    小雪看看杯中的殘茶，又將目光放在了盛宸的臉上。半晌，還是忍不住道：“給我喝一口你的那杯茶!”
    盛宸抬起眼。
    小雪又道：“給我喝一口你的茶。”
    盛宸仿佛知道小雪在想什麼一般，他慢慢道：“茶都是一樣的。”
    小雪目光閃爍，道：“我不信!”
    盛宸道：“為何不信？”
    “因為你看起來很開心”，小雪道。
    盛宸道：“我們還活著，還有一口熱茶可以喝，為何不高興？”
    小雪緩緩眨了眨眼，道：“這話是在說我庸人自擾嗎？”
    盛宸淡淡道：“小雪，你想多了。”
    小雪瞅著盛宸，半晌，搖了搖頭。
    盛宸道：“說話就是說話，也不是次次都有弦外之音的。”
    小雪翻了個白眼，道：“我看你是嫌棄我從小到大總是聽不懂你的話中有話吧。”
    “不是”，盛宸道，“我當真隻是字麵意思。”
    迎著盛宸的目光，小雪怔了怔，道：“你真這麼想？”
    盛宸不說話了。
    小雪凝視著盛宸，半晌，遲疑道：“可是……”
    盛宸淡淡一笑，道：“別遲疑，你想到了什麼，說出來便是。”
    小雪沉吟道：“別院中的事，沒那麼重要？”
    盛宸道：“這件事究竟重不重要，又有多重要，怕是得看情況，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
    小雪瞅著盛宸，嘟囔道：“那你還這麼淡定。”
    盛宸有意讓小雪想了片刻，才輕輕道：“非但我們都還活著，你的朋友也還活著，這至少值得好好喝杯茶。或許，晚點還能好好睡一覺。”
    小雪扁了扁嘴，道：“你真要回去睡覺？”
    盛宸瞧著她笑，溫柔道：“既然這樣說了，自然是要這樣做的。不僅我要回去睡覺，雪兒，你也應該放下心，回去好好睡一覺。”
    “我？”小雪怔住了。
    盛宸道：“是的，你。”
    小雪凝視著盛宸，半晌，目光閃爍，又問道：“我？回去睡覺？”
    盛宸反問道：“自別院出了怪事到現在，你怕是一個好覺都沒睡過吧。”
    小雪目光閃爍，道：“倒沒有這麼誇張了！不管他們的身份，也不管他們的目的為何，至少我能確定，他們顯然對我沒興趣。”
    “是嗎？”盛宸截口道。
    小雪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被他們下手的，都是一派宗主。最起碼，也是已經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我這樣的，不用帶腦子想也知道不會引起他們的興趣了。”
    盛宸瞅著小雪，不說話了。
    小雪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嗎？”
    盛宸沒有正麵回應小雪的問題，而是選擇長長地出了口氣，道：“要回去嗎？”
    “啊？”小雪顯然沒跟上盛宸的思路，有些發懵，“回去？回哪裏去？”
    盛宸解釋道：“別院。你近日來住在那裏，自然在那裏出入十分方便。而我是問，你此番出來之後，還打不打算回去。”
    小雪又眨了眨眼，撇著嘴道：“說真的，我沒想過。”
    盛宸瞧了小雪一眼，又垂下了眼。
    清茶，在茶杯裏緩緩地打著旋，散發著輕輕淡淡地香氣。
    沉默雖不尷尬，但卻足夠令人焦慮。
    小雪看了一會，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她“啪”地一聲將才端起來的茶杯放下，問道：“我回不回去，很重要嗎！”
    盛宸緩緩抬起眼，道：“雪兒，早先你說，你從未和你的新朋友泄露過身份。”
    小雪疑惑道：“當然沒有。事實上，她也沒說。是她邀請我去別院同住之後，我才知道她來自華山。人在江湖，萍水相逢，莫說她沒問，她就是問了，我也不可能什麼都說出去的。”
    盛宸點點頭。
    “再說了”，小雪瞅著盛宸，一字字道，“逍遙宮可是被中原武林常年當做魔教的，我即便再沒有江湖經驗，這點必要的自我保護我還是懂的。”
    盛宸看著小雪，緩緩道：“我相信你！小雪，你不用解釋，我相信你。”
    小雪目光閃動，道：“但是，你的口氣怎麼聽起來怪怪得。”
    盛宸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沒有但是。說沒有，就沒有。”
    “那有什麼？”小雪瞅著盛宸，一臉狐疑。
    盛宸輕輕道：“我們換個地方吧。”
    “幹嘛？”小雪又有些緊張。
    盛宸瞧了小雪一眼，道：“你不是想知道別院中發生的事情嗎？”
    小雪連連眨眼，認真點頭，道：“我跟你去。你去哪兒，我都跟你去。”
    盛宸摸出一塊碎銀子放在桌上，起身道：“走吧。”
    “嗯”，小雪用力點頭。
    “好香的茶”，小雪接過司岩遞過來的茶盞，讚道，“還未進門就聞到了這茶香了。我就知道是司岩哥在泡茶。”
    司岩瞧了小雪一眼，直起身，無聲地敬茶。
    盛宸接過了茶盞，溫言道：“坐吧。”
    司岩這才衝著看向了小雪，問道：“公子親自出馬，找回你想找回的人了嗎？”
    小雪瞅了盛宸一眼，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司岩挑起一邊的眉頭。
    “人沒找到”，盛宸接口道，“但現在起碼知道，雪兒想找的人並未出事。”
    司岩看向了盛宸。
    盛宸沒給司岩留下反應的機會，直接說了下去：“雪兒要找的人我是沒見到，但我見到了個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截口的人不是司岩，而是小雪。
    盛宸淡淡道：“是，是個很有趣的人。”
    小雪打量著盛宸，忽然道：“我一度還以為，你這個人真的是個雕塑，還是冰雕成的。”
    盛宸沒說話。
    司岩瞧了小雪一眼，道：“何人？”
    “一個我們都覺得絕不可能出現在中州的人”，盛宸淡淡道。
    司岩訝然道：“莫非是……”
    盛宸道：“是，正是金四爺。”
    司岩目光閃爍，瞅了小雪一眼，才又看向了盛宸，似乎十分的不敢相信：“金四爺？”
    “金四爺怎麼了？”小雪接口道，“金四爺在這裏，有什麼問題嗎？”
    盛宸道：“倒不是有問題，而是很有趣。”
    小雪扁了扁嘴，不說話了。
    司岩瞧了盛宸一眼，解釋道：“這位金四爺，前些年，曾經和房家翻過臉。”
    “翻臉而已”，小雪眨著眼道，“可以和好的。”
    盛宸截口道：“常理來說，確實是可以。但偏偏金四爺和房盟主之間的矛盾，是絕不可能按江湖習慣解決的。”
    司岩截口道：“不僅普通的方法是不可能讓他們和好的，就是他們決鬥……這矛盾怕也得傳給下一代。”
    小雪看看司岩，又看向盛宸，一字字道：“那就真的奇怪了。我本來還以為，他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來參加英雄大會，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的。”
    司岩道：“你認識他？”
    小雪點點頭，道：“不僅認識，還時常見麵的。正因如此，才和我也見過麵。”
    司岩看向盛宸。
    盛宸緩緩道：“他和你的新朋友，也是朋友。”
    小雪看看盛宸，又瞧了眼司岩，緩緩點了點頭。
    沉默，忽如其來。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司岩忽然道：“這就都對上了!”
    司岩的聲音來得很突然，小雪理所當然被嚇得驚叫了一聲：“啊！”
    司岩和盛宸互換了個眼色，都沒說話。
    果然，小雪定了定神，已喘著氣道：“司岩哥，你嚇我一跳。”
    司岩笑了笑，道：“真的啊？我道歉！”
    小雪眼珠一轉，道：“什麼和什麼對上了？”
    司岩瞧著盛宸，後者點頭同意。
    司岩又斟酌了下，才微笑著道：“到了中州之後，我們也算是確定了，確實有個人一直躲在幕後，這幾年來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公子的命。”
    小雪瞧了盛宸一眼，搖搖頭，道：“我好像沒聽懂。”
    司岩又瞧了盛宸一眼，遲疑了下，最後還是沒回應小雪的話。他徑直往下說道：“近日來，經過公子的費心安排，那幕後之人眼看就要躲不住了。”
    小雪看看盛宸，又看看司岩，緩緩道：“我好像更糊塗了。”
    盛宸截口道：“那別院中的事情，應該就是那幕後之人的安排之一。”
    小雪不說話了。
    盛宸緩緩道：“莫名消失的江湖人物、最不該出現在別院中的房氏小姐、以及和房家有仇的金四爺，別忘了房家怎麼解決也解決不了的消失事件……”
    小雪截口道：“什麼房小姐？”
    盛宸瞅了小雪一眼，繼續道：“以上那些都指向了一個人。”
    小雪截口道：“誰？”
    盛宸道：“一個來自房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