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看著盛宸，少頃，長長地出了口氣，學著盛宸的口吻，一字字道：“一個來自房家的人。”
    盛宸瞅了小雪一眼，沒說話。
    小雪道：“房家人很多。”
    盛宸依舊不說話。
    小雪眼見得不到盛宸的回應，不覺橫了盛宸一眼，嘟囔道：“這房家怎麼說也是當今中原武林的第一世家，宮主的這個答案，倒不如不給。”
    盛宸沒有正麵回應小雪的問題，而是瞧了司岩一眼，淡淡道：“正因為這房家乃是中原武林人盡皆知的第一世家，這整件事才更有趣。”
    小雪也瞅了司岩一眼，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司岩截口道：“雪兒認識的房幽慶，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雪看看盛宸，又看看司岩，緩緩道：“房幽慶？我好像真被你們說糊塗了。”
    司岩笑了笑，道：“要說咱們那位房盟主，也算是中原武林百年間少見的一代大豪了。”
    “這個我知道”，小雪認真道。
    司岩道：“既然他這般有名，雪兒你總是聽說過他的。”
    小雪看看司岩，又瞅了盛宸一眼，道：“我何止是聽說過他這麼簡單。我還知道，他正是昔年帶領中原群俠攻上逍遙山的人。也正是因為他挑起了中原武林稱之為”正邪之爭”的那場大戰，讓他在戰後理所當然地成了中原武林的盟主，最初那幾年，也算是為人敬仰。然而，這幾年……”
    司岩和盛宸迅速互換了個眼色。司岩截口問道：“這幾年如何？”
    小雪眨了眨眼，道：“近年以來，也不知為什麼，他居然一改早幾年待江湖中事的盡心盡力的態度，變得一切隻為房家著想。很多人都說，房幽慶的重心從來都沒變，隻不過，是早些年他掩藏的更好，這才騙過了整個中原武林。”
    司岩道：“你還知道得清楚。”
    小雪橫了司岩一眼，道：“我說得不對嗎？”
    “對”，司岩笑道，“對極了！隻不過，雪兒你說起這些江湖軼事的口吻，聽起來像極了一個江湖早就跑老了的江湖客一般。都是從哪裏聽來的？”
    小雪嫣然道：“這些日子，胡亂聽來的。蒙外人還可以，蒙你們這樣真正江湖跑老了的江湖客，估計是不行的。”
    盛宸忽然道：“你也算是了解房家的基本情況，那你說說看，什麼人真正掌握著房家的權利。”
    “那自然是房家的家主嘛”，小雪笑得理所當然，道，“也就是適才說得那位房盟主房幽慶。怎麼？這還能有什麼不同嘛！”
    盛宸不說話。
    小雪看著盛宸，沉吟道：“難道，你說得人，並不是房幽慶。”
    盛宸還是沒說話。
    小雪橫了盛宸一眼，扭頭喚道：“司岩哥。”
    “在”，司岩隨即應道，“你說。”
    小雪道：“是什麼人？”
    司岩笑道：“什麼是什麼人？”
    小雪扁了扁嘴，道：“司岩哥，宮主是宮主，你是你。”
    司岩“噗嗤”一聲，笑了。
    小雪道：“笑什麼，我哪裏說錯了嗎？”
    司岩道：“沒有，沒有。”
    小雪道：“那……”
    司岩道：“表麵上，家主肯定掌握了最高的權利。實際上，一旦他們本身就擁有很多，家主則很可能成為表麵上掌權的人。”
    小雪皺了皺眉，道：“房幽慶那樣的人，總不會是會被架空的那種吧。”
    盛宸忽然咳嗽了聲，司岩瞧了眼盛宸，不說話了。
    小雪白了盛宸一眼，道：“司岩哥，方才你說”對上了”，是什麼和什麼對上了？”
    司岩瞧了盛宸一眼，眼見後者微微頷首，這才答道：“這幾年來，但凡逍遙宮有所行動，總有人在暗中掣肘。因為公子早就有所警醒，倒是對公子的安排沒造成多大的影響。”
    “好幾年了？”小雪訝然道，“當真？你沒騙我？”
    司岩道：“你沒聽錯，這種情況，已經前後持續了好幾年。”
    小雪沉吟道：“已經持續了數年，都沒徹底清楚掉？”
    盛宸道：“是。”
    這下子，輪到小雪不說話了。
    司岩瞧了盛宸一眼，才緩緩道：“正因為威脅始終存在，才更要謹慎處理。”
    小雪看看盛宸，又看著司岩道：“你們來中州，是因為懷疑那威脅來自中州？”
    盛宸截口道：“也是，也不是。”
    小雪翻個白眼，道：“聽司岩哥說，宮主你總是惜字如金，倒也從沒有刻意忽略誰。然而我卻認為，你與其這麼回答我，倒不如幹脆不說。”
    盛宸沒理睬小雪的嘲諷，徑直道：“那時候看來，咱們那位房盟主的確有著最大的嫌疑。”
    “那時候？”小雪眼珠一轉，道：“你說”那時候”。”
    盛宸道：“是的，我說的是，那時候。”
    小雪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盛宸淡淡道：“在雪兒眼裏，咱們那位房盟主，就是最有可能布置別院怪事的那個人。”
    “難道不是？”小雪眯了眯眼睛，道。
    盛宸道：“不一定。”
    小雪道：“解釋。”
    “很簡單”，司岩截口道，“你也說房家怎麼說也是現今江湖中的第一世家。”
    小雪皺了皺眉，道：“你們說得，我好像更糊塗了。”
    盛宸和司岩互換迅速了眼色，司岩會意一笑，道：“雪兒，用人不疑聽說過吧。”
    小雪凝視著司岩，沉默了半晌，道：“我好像明白了。可是……”
    “你還是最懷疑房幽慶”，盛宸截口道。
    小雪眨了眨眼，道：“難道你們已經徹底排除了他的嫌疑？”
    話到此處，小雪有意停頓了下，繼續道：“別的都不多了，難道真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能讓人失蹤得徹徹底底？”
    盛宸瞧了司岩一眼，道：“用人不疑是用人不疑，不過，雪兒的話也有她自己的道理。畢竟，那些門派宗主是在房家的別院之中消失的，若非說他一無所知，我也不信。”
    司岩瞅著小雪，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先不說房盟主知不知道客人失蹤，有個人的出現，怕是比多少人失蹤都來得古怪。”
    盛宸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
    小雪看看盛宸，又看了一眼司岩，沉吟道：“金四爺？”
    盛宸微微頷首，應道：“是。”
    小雪目光閃爍，道：“真這麼奇怪？”
    盛宸點點頭。
    迎著盛宸的目光，小雪沉默了下去。片刻，忽然道：“那華山派的弟子，是不是也不該出現在這裏。”
    司岩接口道：“華山派的出現，隻是有些詭異，但並不奇怪。”
    “詭異？”小雪掃了眼盛宸，垂頭行禮，道，“哪裏詭異？”
    司岩沒有正麵回應小雪的問題，而是徑直問道：“雪兒前幾日可看過比武？”
    小雪一時跟不上司岩的思路，整個人有些怔怔的，隻是機械地點點頭，道：“看過。”
    司岩道：“那雪兒可曾見過華山派弟子下場比武？”
    小雪目光閃爍，道：“好像是……見過。”
    司岩笑了笑，道：“見是見了，但和其他門派相比，是不是有些詭異。”
    小雪又想了想，恍然道：“我懂了！我終於懂了！”
    盛宸瞅著小雪，緩緩道：“此番英雄大會，不少近年來已經逐步凋零的門派都出了十分不錯的弟子。”
    小雪道：“可惜華山卻沒有。”
    盛宸截口道：“華山也有。”
    “華山也有？”小雪眨了眨眼，道，“那就是我沒看到了。”
    盛宸緩緩道：“華山派年青一代的弟子中不止有修為很不錯的，有得近年來都已經在江湖上闖出了屬於自己的名頭。”
    雪兒目光閃爍，問道：“但是？”
    盛宸看著雪兒不說話。
    雪兒沉默了半晌，臉色忽然變了。
    盛宸緩緩道：“看樣子，你也發現了奇怪之處。”
    小雪怔怔地看著盛宸，半晌，斟酌道：“有個問題，我想問。”
    盛宸道：“問，盡管問。”
    小雪道：“有人說，宮主現身在金沙樓，表明了就想要稱霸武林了。”
    盛宸問：“你從小就認得我，你覺得，我是個想要稱霸江湖的人嗎？”
    小雪道：“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實話”，盛宸道。
    小雪道：“相比稱霸江湖，宮主可能更適合修身養性，當神仙。”
    盛宸淡淡一笑，道：“隻可惜，行走江湖，無論你本事多大，大多數時候都是被選擇的那個。”
    小雪目光收縮，道：“哦。”
    盛宸道：“那不過是個位子，看起來榮耀萬分，實際上當你坐上去了，你就成了所有人的目標。我呢，原則上是沒什麼興趣。除非……”
    小雪扁了扁嘴，道：“除非什麼？”
    “除非”，這次接話的是司岩，他笑著道，“那個位子本就該是你的。”
    司岩沒給小雪留下反應的機會，僅僅略一停頓，便已繼續解釋道：“公子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如若你配不上坐在那個座位上，那個位子在外人眼中的萬丈榮耀在你隨時都可能變成暗夜利劍。與其到時候生怕隨時被不知哪裏來的暗箭傷害，倒不如早有自知之明。”
    小雪眨了眨眼，又看向了盛宸。
    盛宸道：“當你是被選擇的那一個，有時候，你能做的，就隻有好好向前走。”
    小雪眨了眨眼，道：“那你是被選擇的那個嗎？”
    盛宸淡淡一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淡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