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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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部鴞依舊沉默,他是真當不知該如何開口,亦是自知身份如此不堪,強人所難的話語轉嘴邊,遲遲吐不出來。
玄機老怪見狀也沒有為難他,隻是擺了擺手道:“算了,老頭子我多說無益。”
“你小子,還是走罷。”
都部鴞無奈,隻得起身見禮告辭,然後就走了出去。
可都部鴞出了玄機堡,卻沒有離去,他轉而直直的跪在玄機堡大門外,他要以命相賭!
而玄機老怪自也明白,所以他便讓看門的小廝將一日三餐頓頓不落的送去。
但都部鴞卻似心意已決,小廝上頓送過去的吃食,到了下頓他仍是半分未動。
一連數日皆是如此般滴水未進,粒米未食,任憑晝夜輪轉他亦跪在原地不動如山。
玄機老怪自然也不能看著都部鴞就這般活活的跪死在他門外,所以當即就傳了消息到紅葉樓,想讓紅葉樓查探一番都部鴞的來曆。
恰巧這時,遇見了帶著無痕前來的雪兒,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幾盞茶罷。
雪兒總算是聽完了都部鴞與鄭修染之間情愛糾葛,他倒也未評說是非對錯對錯,隻是淡淡的道了一句,“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你二人彼此遇見,也算得上是幸運。”
雪兒似以此來反駁都部鴞之前的那句,“我能遇見他,實屬意外。”
要知道人和人本不相幹,之所以會遇見便是因緣。
而因緣際遇又尤為不確定,時刻充滿都著變數。
但好在最後結出的果實的好壞還是可以控製的,全憑你自己如何做。
雪兒亦答應了都部鴞所求的七星棺。
如此,都部鴞與鄭修染就在玄機堡裏住了下來,雪兒有時候會過來看看,有時候也則跟著玄機老怪一同去鍛造坊,觀摩鑄造這七星棺到底有何難。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玄機老怪挑出的大塊寒玉在他與無傷的手下,也漸漸有了棺材的模樣,隻是剩下的工序才是最複雜最困難的。
因為寒玉棺薄且脆,不說磕碰不得,就說是寒溫差太大,都會導致玉棺龜裂而前功盡棄,莫說還要鑲以活鐵,這談何容易?
但好在玄機老怪精通此道,且不止是他,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無傷也深得他的真傳。
不論是雕鑿還是熔鑄,無傷的技藝都十分精湛,雖還不及玄機老怪老練,但來日可期他也不急。
雪兒的喜好本無偏愛,所以他這些日子時常跟著玄機老怪出入鑄造坊,也漸漸開始對鑄造之術有了些興趣。
又因都部鴞來曆特殊這七星棺鑄造無名,所以鑄造坊裏上上下下的活計都是玄機老怪與無傷領著在做,而雪兒和無痕,大多時候都是在一旁打打下手或是跑跑腿幫著取些材料。
鄭修染的身體不怎懼嚴冷,但是卻特別怕炎熱,所以雪兒又特地讓人將用來儲存寒玉的庫房收拾了一間出來,給都部鴞和鄭修染容身。
這日,都部鴞正蹲在房門口似在發著呆,正巧就見雪兒從一旁的庫房中走了出來,雪兒似剛從鑄造坊出來不久,他那光潔的額頭上的汗珠還未幹,他雙手懷抱著一塊剛從庫房裏取出的玉石,遠遠的偏過頭看了眼都部鴞,而又往鑄造坊走去了。
不知怎地,都部鴞突然就有了精神,隻見他站起身來,幾個大步就追上了雪兒,他伸手接過雪兒的手中的玉石,低低的開口道:“少爺,讓我來吧。”
雪兒倒也未阻止都部鴞,伸手將玉石遞了過去,澄澈而幽亮的紅眸無意的瞥過都部鴞那張過分英俊銳利卻透著迷茫死寂的臉,道:“若你不曾因失去而撕心裂肺,又怎能因日後的擁有而歡喜雀躍?”
雪兒道:“過去的事,可憶不可追。”
“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想必修染也不願見到罷?”
“。。。。。。”都部鴞似輕歎了一聲,他道:“少爺你說的是。”
“眼下你們很安全。”雪兒說,“你也大可不必如此消沉。”
“是。”都部鴞抱著玉石點了點頭,隻是那雙淺色琉璃眸裏還是一片黯淡。
雪兒偏過頭,也未再說些什麼。
畢竟想來也是,就算是身體受了傷,傷口愈合也得需要些時間,更何況,都部鴞這還是最難痊愈的情傷?
好在隨著鑄造七星棺的工序愈發順利起來之餘都部鴞的神情也漸漸開始回轉開來,雖說他那張英俊銳利的臉上仍是難見笑意,但好在他總算不會像剛開始來時那般整日整日的在房中抱著鄭修染不放手了。
都部鴞看著七星棺一日比一日完整,心底裏的希冀也如同星火般愈來愈被放大,一直到三月半之後,無痕與無傷這對雙生子將七星棺送到房中,告訴他:“七星棺鑄成了,你且把人抱過來放下罷。”時,達到了巔峰,徹底燎了原。
還不止如此,無痕與無傷不止送來了七星棺,還送來了一把撐開之後約摸五尺見方的墨色油布傘,這傘是無傷用鑄七星棺之後餘下的活鐵鑄造出來的,傘柄中空,應當是為絕音槍特地預留出來的位置。
那雙淺色琉璃眸中的絕望深沉和死寂一同被此刻這天大的驚喜盡數席卷除去,都部鴞的嘴唇動了動,半響,才輕輕的向無傷和無痕道了句:“。。。多謝。”
無傷看著都部鴞淡淡頷首沒有說話,無痕也隻是伸手拍了拍都部鴞的肩,一同識趣的走了。
都部鴞抱起床榻上的鄭修染,一步一步地走來,又將他小心翼翼的放入了七星棺,他替鄭修染挼發動作十分輕柔,削薄的唇上下彎了彎,他似想笑,又似想哭。
待半透明的七星棺蓋闔起的那一刻,一句蘊含著無數心緒的輕語才緩緩從都部鴞唇邊落下,他道:“染兒,我一定會為你找到解毒之法的,你要等我。。。。。。”
。。。。。。
沛州城的深秋,碧空如洗,全然不見半分深秋應有的寒涼之色。
雪兒來玄機堡也已近四月餘,轉眼又是年關將至。
幽冥宮有書信傳來,幽冥赫與玄機彤兒已決定不日便會從伴江城趕來沛州,與雪兒、玄機老怪和奶奶一同慶賀佳節。
時光,大概就是這世間唯一能和那變幻莫測的命數相提並論的東西了。
因為她在你高興的時候,過得很快,而在你難過的時候,又變得難挨。
轉眼,辭歲佳節至。
街上穿著新衣的人來人往,結彩張燈爆竹聲聲響,好不熱鬧。
玄機堡內,雪兒一家同玄機老怪和奶奶早早用罷了飯,幽冥赫夫婦就陪著老倆口坐在小院裏的花牆邊的亭子中,或說些吉祥話,或閑談些江湖事,正是佳節美景,其樂融融之趁興時。
雪兒適時與爹娘長輩請安告退,而後又轉去酒窖中提了兩壇上好的梨花釀出來,行至廊間,又見無痕無傷與蝶柒三人正圍坐於院中石桌對飲,他三人見雪兒來,就齊齊起身似要見禮,雪兒卻早早揮手示意他們作罷,又將手中的梨花釀放於一壇到桌上,道:“這良辰佳節,就得需佐以美酒才是。”
“多謝少爺。”
“多謝少爺。”
“多謝少爺。”
三人躬身齊道。
雪兒擺了擺手,又拎著另一壇酒走了,看方向,是去庫房,想來應當是去尋都部鴞。
都部鴞自小就是個孤兒,他沒有家人也沒有家,在遇見鄭修染以前,無論是白龍山城裏的那個小院,還是香山城裏的那個據點,於他而言,不過就是個安身之處,算不得家。
而都部鴞遇著鄭修染之後,他心中才隱隱有了想見的人,才有了想去的地方,才算有了家,無論是眼下玄機堡裏的這個庫房,還是之前停留過的茶寮草棚,都算是他的家。
雖然因為因緣錯落,鄭修染眼下中毒不醒,但好在他還是在都部鴞身邊,一抬頭、抑或是一垂眸,都部鴞就能見著他。
雪兒停在院中,澄澈的紅眸從那大開著的窗欞往裏看去,隻可見都部鴞那高大寬厚的身形孤零零的落在牆麵留下大片暗影。
誰能道,是清醒的都部鴞更難過,還是昏睡的鄭修染更痛苦?
或者說,是活著的人更悲哀,還是死去的人更不幸?
抑或,應是二者兼具?
“叩—叩叩——”雪兒抬手輕叩門扉。
不過片刻。
“吱呀——”一聲,門內的都部鴞打開了門,見是雪兒,便連忙躬身見禮道:“少爺。”
雪兒輕嗯一聲,晃了晃手中的梨花釀,道:“正值良辰佳節,你要不要喝一杯?”
都部鴞看了眼雪兒手中的酒壇,側過身道:“少爺裏麵請。”
兩人對坐於幾案邊,都部鴞正替雪兒斟茶。
而雪兒則正偏過頭看七星棺,過了瞬,又將視線落到都部鴞身上,似在思忖著什麼。
“少爺請。”都部鴞將斟好的茶盞放在雪兒麵前道。
雪兒拿起抿了一口,末了淡淡開口,問道:“你今後,可有何打算?”
“我。。。”都部鴞沉吟著,一雙淺色琉璃眸流連在後麵的七星棺上,半響才道:“我隻想替他尋求解毒之法,除此之外。。。”除此之外,都部鴞再無任何打算。
都部鴞雖話未言明,但雪兒卻已了然點頭,他道:“他的解毒之法自是要尋的,但你自己呢?”雪兒接連問道:“你眼下總不能再如之前一樣,還背著七星棺帶著他居無定所四處流浪罷?”
這七星棺雖然是口棺材,但若論其價值,怕說其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可這江湖險惡,若都部鴞再如之前那般四處流浪,或輾轉於草棚破廟之間,於那些別有用心之人而言,便就不亞於稚子抱重金於鬧市了!
是,都部鴞的身手是很不俗。
但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卻難防,都是□□凡胎,都是人有三急,都部鴞總不能時時刻刻都保持著警惕吧?
好,就算都部鴞不在乎他自己,願意如此折騰,可是鄭修染呢?他又如何舍得再置鄭修染於險境?!
都部鴞沉默了,他一雙淺色的琉璃眸看了看一旁的酒壇,遲疑的開口:“少爺,這酒。。。?”
雪兒嗯了一聲,頷首道:“本來就是給你帶的,喝罷。”
“多謝少爺。”都部鴞打開酒壇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之後,似仍不過癮,就徑直提起酒壇滿滿灌了一口,又抹去嘴角濕潤之後又才開了口,他道:“少爺,實不相瞞,我是真的沒有打算,抑或說,我是不知該如何打算。”
都部鴞說:“遇見他之前,我就是個錢貨兩訖的殺手,本就居無定所。”
“遇見他之後,除了多了一個去處之外,也無甚大的改變,依舊是如此。”
“說來不怕少爺笑話,就他中毒一事,我到現在,有時都還覺似在做夢。”都部鴞苦笑著又灌了一口酒,接道:“這七星棺本是我從義父那裏聽聞的,我本來之前也已經決定,若是而求不得,我便就隨他而去還落個痛快。”
“哪曾料。。。會在此間遇見少爺。”這一路走來,都部鴞不是沒有時間打算,而是於未求得七星棺之前的他而言,他作何打算都是無用的,因為他早已決定,如若鄭修染就此逝去,他亦是不會獨活於世。
如此,作了打算,亦不如不作。
而且於都部鴞而言,不說鄭修染中毒一事過於突然,就說他能在地此遇見雪兒,又求得七星棺更是意料之外,無異於喜從天降之事。
雪兒沒有立刻答話,而是又淺淺的抿了一口茶之後,才淡淡開口,他道:“既是如此,那不若你日後便跟著我罷?”
“!!”都部鴞不曾料想到雪兒會如此說,當下便麵露詫異道:“少爺的意思是?!”
雪兒不甚在意的勾了勾唇,薄涼的視線落在一側的絕音槍上,意有所指道:“你若願意跟隨我回幽冥宮,日後我便能保你不被他人所擾。”雪兒頓了頓,又道:“當然,如此一來,你日後就也要為我所用,甚至。。。還要替我殺人。”
雪兒此言非虛,他既身在江湖,又貴為幽冥宮少尊主,更手握古墓信物之一一—麒麟鼎,有道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日後江湖中人若是為了信物起了紛爭,這取人性命於雪兒而言怕也是迫不得已的尋常事罷?!
說來有些沉重的條件,都部鴞卻是答應得幹脆,他道:“我都部鴞何其有幸能遇得少爺,又得少爺不吝賜我七星棺護他性命。”
“莫說是要替少爺殺人,就是少爺要取我都部鴞之性命,我都部鴞亦不會有半分異議。”更何況,他都部鴞——本來就是一個殺手。
都部鴞倒了杯酒,站起身向雪兒躬身作揖,道:“我都部鴞,多謝少爺的救命之恩。”
說來也是,雪兒賜七星棺予都部鴞護住鄭修染的性命,就是等同於救了他都部鴞自己的性命。
情深至此,雙生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