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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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正午的時候,風雪漸漸小了些。
因為不用馬車,都部鴞也就未走過分迂回的官道,而是尋了條還算好走的小道,算是走上了捷徑。
可盡管如此,待都部鴞回到白龍山城時,也已是臘月逝正月至。
這日,是正月初七。
一身風塵飽經霜雪的都部鴞,總算是背著大紅喜棺一步一步地走回到了白龍山城裏的小院。
因提前傳過信回來,都部鴞的義父早早就備好各類解毒用的藥材,更在小院門口翹首以待。
都部鴞將鄭修染從大紅喜棺中抱了出來,徑直轉去了他自己的那間屋子將人安放於床榻上,義父坐在床沿邊的矮凳上,替鄭修染把脈。
末了,待義父了然的收回手,都部鴞才開口,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格根啦,他身上的毒。。。”他很是艱難的頓了頓,才又接道:“還能解嗎?”
義父卻告訴他:“若是他剛中毒,為父或許是能解的。”
其實自鄭修染中毒那日算起來,眼下已過月餘,本不算太重的毒,怕早已溶進血液四處流走,再要解毒,談何容易?
“可是眼下。。。為父就隻能用藥護住他的心脈。”
好在義父見多識廣,雖暫時解不了鄭修染身上的毒,但好歹能用藥護住他的心脈,保他眼下性命無憂。
義父隻得道:“所以這解毒一事,鴞兒你還得另尋他法。”
都部鴞望著床榻上滿臉灰白的鄭修染,一時間竟是無法再開口,他怕一開口,便會哽咽出了聲,他實在是不想在鄭修染麵前,抑或是義父麵前露出這種無能為力的可笑懦弱,他必須要克製。
可盡管如此,義父還是在都部鴞那張英俊銳利的臉上,看出了名為哀傷的模樣。
義父不忍見都部鴞太過悲愴,便又道:“為父曾經也去過中原,並在一本中原古籍中看到過一件奇物。”
“那奇物名喚”七星棺”,又被中原人稱作續命棺。”
“據古籍中記載,此棺入死人,可保其肉身不腐,而活人入此棺,還可延年益壽。”
“?!”都部鴞從悲傷中回過神來,滿臉詫異的驚道:“這世上,還有這等奇物?”
義父點了點頭,接道:“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那。。。”都部鴞沉吟了片刻,又接道:“那義父可知,這七星棺,要到何處去找?”
“隻存於古籍中的記載之物哪有那般好尋?”義父搖了搖頭,而後又話鋒一轉,道:“不過為父也曾聽聞,在水雲以南有一沛州城,城中有一怪人專攻此類奇門兵甲,因其藝絕高超,還創下門派——叫什麼。。。對!好像是叫玄機堡,而那位奇人也被中原的江湖中人稱作玄機老怪。”
“為父仔細想來,那隻存於古籍中記載的,鑄造之藝尤其複雜的七星棺,也怕隻有那玄機老怪能辦到了罷。”
義父又道:“不若這樣,鴞兒你先在此處好好休整,多留幾日,也好讓為父予他用藥先護住心脈,順帶,為父也可以先傳書至紅葉樓,讓其查探一番那玄想堡,是否如傳聞中所說的那般厲害,之後再來做決定也不遲。”
眼下於都部鴞而言,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他隻沉吟了一瞬,便點頭應下了,他道:“那就有勞義父了。”語畢,都部鴞就躬下了身,右手放至左胸前,行了一個他們部族特有的大禮。
義父扶起都部鴞道:“傻孩子。”
“為父這就先去配藥了,鴞兒你就在這看著他好好休息一會兒罷。”
“有勞義父。”都部鴞又躬了躬身。
義父便走了出去,還闔上了門。
都部鴞坐在床沿上,伸出手撫上鄭修染那灰白的臉頰,如玉般沁涼的觸感令都部鴞的指尖瑟縮了一下,削薄的唇緊緊抿起,淺色琉璃眸中也沒有了方才故作的堅強,隻有滿滿的悔意。
他想,如果自己那日沒有躲閃該有多好?
如果自己那日,帶著染兒一同回來,又該有多好?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你錯了就是錯了。
錯了應該接受應有的懲罰。
隻是可歎,曾經的鄭修染口中那句帶著無限期待與向往的“不急,我們來日方長。”
鄭修染說的來日方長,本來是指他與都部鴞兩人之間未來還有諸多時日可以等待,不急在一時。
可誰曾料想,那日他與都部鴞一別之後,兩人再見,鄭修染已是日薄西山,時日無多。
有道是,梧桐半死,鴛鴦失伴。
而今的兩人,也再說不清誰負誰更多。
待都部鴞的義父替鄭修染用好了藥之後,又是一個半月過去了。
這半月來,都部鴞每日除了給鄭修染熬藥之外,就是整日整日的懷抱著他,予他說一些回來路上的所見所聞,跟著了魔似的,也不管鄭修染聽不聽得見,給不給他回應。
又是一個晴朗的清晨。
都部鴞如同來時那般將鄭修染放了進那口大紅喜棺中背在背上走了,一路南下。
起初,都部鴞在路上還是不多作停留,日夜兼程般的趕路,哪料愈往南的天象便愈發的多變,前一刻還風輕雲淡,下一刻烏雲來便又是綿綿細雨,他的腳程便因此慢了下來,與之一同慢下來的,還有他那顆焦躁的心。
這中原南方一場又一場細如牛毛的雨,撫平的他心中早已難以按捺的焦躁。
都部鴞的心慢慢的變得平和,不是虛浮於表麵的故作,而是打自心底有決定之後轉而生出的堅定。
生死相隨。
這是都部鴞打心底的決定,亦是他予鄭修染至高無上的承諾。
盡管他的心,在他看著鄭修染那灰白的麵頰之時,也依然會揪著疼。
也盡管他的身體,也在晝夜奔波間變得無比疲憊,他也依然會堅持。
因為在都部鴞心中,他予鄭修染生死相隨的承諾,便是予他自己了一腔孤勇。
而這時,結果反而倒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這一路上,都部鴞夜宿過荒野,也寄身過破廟。
看過風和日麗中百花齊放的春意盎然,也經曆過疾風驟雨中無處躲藏的狼狽不堪。
遇見過好心良善之人,借他躲避風雨之所,也遇見過邪惡卑鄙之徒,遠他數丈就投石驅趕。
林林總總,好壞有之。
都部鴞換下了他身上一貫穿著的暗紋錦衣,轉而換上了鄭修染喜歡的棉白錦衣,而其實說是錦衣,其實眼下都部鴞身上穿的,不過是最為尋常的素白衣裳罷了。
但盡管如此,都部鴞卻將喜棺中的鄭修染照顧保護得很好,別風吹日曬雨淋這種從未發生過的事,就連鄭修染身上穿的那襲精致華貴喜袍,都沒有一絲多於的褶皺。
或晴或雨抑或天陰,時光就這麼悄悄的走著。
轉眼又是初夏。
南方白日裏陽光尤其灼烈,都部鴞便顛倒過日夜來,變成白日裏就尋個陰涼的地方休憩,再到夜晚陰涼之時才趕路,如此,腳程又慢了下來一些。
但好在不管是多遠的路,隻要你在一步步地往前走,無論是或快或慢,就總會到達。
都部鴞終於到了沛州,可他也並未就此未魯莽的找上玄機堡門上去,而是通過義父從紅葉樓中查探到的消息中分析出,那玄機老怪是個十分古板的老頭兒,就轉而十分鄭重的寫了封拜帖差人送了上門去。
而雖說都部鴞背上背著的是喜棺,但在尋常人眼中,他這喜棺也是棺材,是棺材就意味著不吉利,是個會招來災禍的不祥之物,所以但凡是人來客往的酒肆客棧,他便也十分識趣的躲避,隻是在城外偏僻的角落,尋了一處被人遺棄的破爛草棚置身等待。
其間,都部鴞也聽了些關於玄機堡的傳聞,他也不止一次的懷疑,如若那玄機老怪真當如傳聞中那般脾氣古怪難以捉摸,怕已是不會見他這個在中原名不見經傳的刺客殺手了。
可都部鴞已經沒有去處了,他隻得在這破爛的草棚中等待。
但好在玄機老怪並未讓他等待太久,隻過了一天,玄機堡的信童就拿著請帖出現在了草棚外,還很是恭敬的向他說道:“擱下可是硯秋公子?”
都部鴞拍落身上的枯草,淡淡應道:“正是。”
“我們玄機堡主有意,還請硯秋公子能移步一敘。”信童欠了欠身。
“好。”都部鴞淡淡應了一聲,而後轉身進了草棚,過了一會兒出來,身後仍舊背著那口大紅喜棺,他同信童道:“走罷。”
“。。。是。”信童眼中有片刻有驚駭,但又適時的掩去了,而後伸手側過身道:“硯秋公子先請。”
都部鴞便沒有再說話,神情自若的走了前麵。
信童來時本是騎馬,而後又另跟了一輛載客馬車來,而眼下都部鴞背著喜棺,如何安坐便顯得為難起來。
信童似怕怠慢了客人回去會被責罰,當下臉上便有了著急的神色。
“不若你就在前頭帶路,待我進了城再另雇一輛馬車罷。”都部鴞適時開口,這才替信童解了圍。
信童很是感激,連忙點頭道:“如此甚好,還是硯秋公子想得周到。”
末了,信童又補了一句,“此番本是小的我考慮不周,還請一會硯秋公子雇車時的車錢,由小的來出。”
這信童,年紀不大,倒是很識大體。
都部鴞淡淡頷首,沒有說話。
臨近午時,信童才帶著都部鴞回到了玄機堡。
而這才剛到玄機堡大門外,就有一看門小廝迎了上來,躬身道:“硯秋公子裏麵請,我們堡主已等候多時了。”
都部鴞淡淡頷首,而後轉身背起喜棺,就跟著看門小廝進去了。
玄機堡內綠茵森森,看門小廝將都部鴞引至一書房門外,才罷了道:“硯秋公子請,我們堡主就在裏麵。”
“多謝。”都部鴞淡淡頷首。
而後都部鴞便徑直邁進了書房,一抬頭,就見上首位的書桌後,坐著一位身著怪袍卻精神矍鑠的老頭兒正提著筆不知是在寫些什麼,另一側手邊,又應是有一根怪杖斜靠著隻露出個頭。
都部鴞恭敬認真的抱拳見禮,道:“晚輩硯秋,見過玄機堡主。”
玄機老怪聞言停下筆,轉頭看著都部鴞道:“就是你這小子要見我這個老頭子?”
玄機老怪無意瞥見都部鴞身後的喜棺,便不待都部鴞答話,又很是莫名的接了一句,“倒還是個有趣的小子。”
“說吧,你來見我這個老頭子做什麼?”玄機老怪放下筆,拿起一旁靠在書桌邊的那根怪杖杵著從書桌後轉了出來,他拎起茶壺,斟了一盞茶給都部鴞。
倘若不是都部鴞眼下有求於玄機老怪,不然,他真當想適時的讚歎一句,這玄機老怪真當是個十分有趣的老頭兒,根本不似傳聞中說的那般性情古怪難以接近!
“多謝玄機堡主,晚輩。。。。。。”都部鴞正斟酌著用詞。
卻不料被玄機老怪打斷,他道:“我說你小子就別一口一個玄機堡主,又一口一個晚輩了,麻煩不麻煩啊?”
玄機老怪接道:“有話你就直說。”
“。。。是。”老實說,像玄機老怪這般不拘常態的老頭兒,都部鴞還真沒有見過幾個,所以眼下難免摸不準他的想法,便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當下就躊躇了起來,“晚輩。。。不是,我。。。”
就在這難以啟齒之時,都部鴞卻暮然想起了鄭修染,他想,若是染兒能說話的話,便知道眼下這該如何開口,又能免了尷尬吧?
可是喜棺中的鄭修染眼下已無法開口。
思及此,都部鴞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他淺淺的抿了口茶後,又才開口,他道:“不知前輩可曾聽過”七星棺”?”
玄機老怪也抿了口茶,他仔細的打量著都部鴞,道:“你這小子才多大?又是從何處聽來”七星棺”的?”
玄機老怪確實聽說過七星棺,準確的說,他不止是聽說,而是那本記載七星棺的古籍,就在他這書房內,是觸手可及。
玄機老怪接道:“莫非你小子。。。就是為了那七星棺而來?”
“正是!”都部鴞旋身跪在了玄機老怪麵前,他道:“晚輩正是為了那七星棺而來,還請玄機前輩能不吝相助。”
“哦?”玄機老怪杵著怪杖慢慢站起身來,麵色由晴轉陰,淡淡道:“看你這小子年紀輕輕的,要七星棺來做什麼?”
不待都部鴞答話,玄機老怪又道:“難不成,你是為了你身後這喜棺中的人?”
“正是。”都部鴞道:“晚輩正是為了背後這喜棺中之人。”
“哦?難怪。”玄機老怪點了點頭,又問道:“看你小子的樣貌,你不是中原人?”
“那你身後喜棺中的人,也與你一樣不是中原人?”
“你與他,又是何種幹係?”
玄機老怪一連幾問下來,還有條不紊。
而都部鴞又因都部鴒與小玉之故,知曉中原人不喜斷褏,所以當下便手足無措起來,不知該如何應答,這又因關乎鄭修染的安危,他亦不敢冒然應答。
都部鴞沉默了。
玄機老怪也不惱,又問道:“你小子,到底從何處得知那七星棺的?”
“而且,既然你已得知七星棺,便理應知曉鑄其之艱難罷?”
玄機老怪接道:“老頭子我雖然不是什麼見錢眼開之人,但鑄七星棺所需之材確是並非你小子能力所能及的。”
“更何況,人死如燈滅,你小子這又是何苦?”
“不若還是早些讓他入土為安的好。”
也莫怪玄機老怪如此冷漠,而是都部鴞要鑄的那七星棺,著實是不易。
更別說玄機老怪眼下隻是與都部鴞有一麵之緣,縱是外麵那些身份顯赫的大人物求上門來,玄機老怪都不一定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