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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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天邊最後一絲光亮落下,雪兒坐在籬笆花牆下的石桌旁和玄機老怪一同飲著奶奶煮的甜湯納涼。
    “爺爺,跪在門前的那個人。。。是怎麼一回事啊?”雪兒握著調羹攪著甜湯,不甚在意的問道。
    “怎麼?雪兒你想救他?”玄機老怪麵前的甜湯半分未動,茶,倒是飲了不少。
    “他看起來。。。”雪兒頓了頓似在斟酌著用詞,片刻後才接道:“他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好。”
    “嗯。”玄機老怪似點了點頭,應道:“爺爺日前已經派人去調查他的身份了,算起來,這兩天也差不多該有結果傳來了。”
    “我來時,無痕查探過他的氣息,很微弱。”雪兒說。
    “雪兒,你是想救他嗎?”玄機老怪偏過頭看雪兒。
    “我能救下他嗎?”雪兒微微仰起頭回看玄機老怪,不答反問。
    “雪兒能不能救下他,爺爺也不知道。”玄機老怪笑了笑,接道:“但如果雪兒想救他的話,也可以去試一試。”
    “那人的氣息探著微弱不假,但其實,他的身體並無甚大礙。”玄機老怪老則老矣,但還沒有糊塗到任人跪死在自己大門前的道理。
    “他來,是想求爺爺幫他鑄一口七星棺。”跪在門前的人,身形是狼狽了些,但他深厚的內勁卻逃不過玄機老怪的眼。
    “七星棺?有什麼用?”雪兒還從未聽過。
    “這七星棺又喚續命棺,它有保死人肉身不腐之奇效。那人背著棺材前來,想必那棺中之人於他,是特別重要罷。”要說這世間真有公平二字,那具現其意義的,必然是這生死之事,玄機老怪歎了一聲,又接道:“但這七星棺卻不是誰都能鑄得起的尋常之物,不說其鑄造過程很是麻煩複雜,單單是其金貴的用料,就沒有幾個人負擔得起,所以江湖中人又把這七星棺稱作金錢棺。”也難怪雪兒從未聽過七星棺之名,實在是這七星棺,太過罕見。
    人,身死則魂滅。
    水雲國百姓曆來又講究個入土為安。
    因此,七星棺這個橫豎說來都還算得上稀罕的寶貝,才會這多年來都無人問津。
    “用料金貴?是要以金銀鑄成?”雪兒問道。
    “如若是金銀這種常見之物倒也就罷了。”玄機老怪搖搖頭,心道若是用金銀還好說,是大是小用多用少都還有個實數,可問題是七星棺用的不是金銀,“這續命棺要以整塊厚愈寸半的寒玉作棺裏胚,還要佐以反複七次熔鑄的活鐵外鑲,這兩樣,哪一個可都要比金銀難得得多。”說到底,也不能怪玄機老怪見死不救袖手旁觀,實屬是那跪在門前的人,要求過於無理。
    其實,要活鐵還好說,於玄機老怪而言,不過是要費些功夫而已,但那要如棺材大的整塊寒玉,卻不是那麼好找的。
    更何況,那個人他來曆不明,一身粗麻素衣且又身無長物,又背著口棺材跪在大門前,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喪氣無比。
    再者說,他這也就是跪在玄機堡門口,要換了別的地方,此人怕是早就被丟得遠遠的了,又有誰還會管他的死活,給他送吃送喝?
    雪兒聽了玄機老怪的話,沒有立刻開口,他低垂的頭,靜靜思忖著。
    玄機老怪看了眼雪兒,也不說話,時不時抿口茶。
    又過了會。
    “爺爺你的意思是,製七星棺要用如同棺材大小的整塊寒玉?”雪兒開口,語氣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
    “不錯,一整塊寒玉,以其三分半做棺,分半做棺蓋。”玄機老怪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他的玄機堡不止鑄造冶煉兵器,還會在江湖中隱密的接一些有身份有名望的人訂製私物單子,而這些單子千奇百怪,做什麼的都有。
    但唯獨這七星棺,要不是那個門外之人所求提及,就連玄機老怪自己怕是都快要忘記這樣僅存於古籍裏記載的既稀罕且又不吉利的寶貝了。
    “連爺爺你都這樣說,想來定是一件很麻煩事了。”說了這麼久,雪兒頓覺有些渴,隻見他抬手勺了口甜湯喝了,又道:“可就是不知怎麼的,我。。。。。。。”雪兒忽的不知該如何說了。
    雪兒心裏,其實是想救那個人的,因為他實在不想看到一個活活的人,就這麼在他眼皮子底下因為個死物就輕飄飄的丟了性命。
    在雪兒看來,無論是七星棺,還是那棺中之人,不都是死物麼?
    而那個為了個死物連性命都不顧的人,雪兒是真不知道是該說他是癡呢,還是罵他傻。
    “此事麻煩定是麻煩的,雖說近些年來玄機堡在江湖中的聲名逐漸淡了些,但其中還是有不少人在盯著爺爺的玄機堡。”常言道,身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即使是玄機堡主的玄機老怪,平時行事也會有諸多顧忌,不然若是不慎被道上那些賴皮無理之人纏上,就更為磨人。
    也是正因如此,對於門外的求棺之人,他沒有冒然出手,他一邊派人調查,卻也沒有驅趕他走,還讓看門小廝每日都送予他吃食,於情於理,都能讓江湖同道挑不出他的錯來。
    “但如果雪兒實在想救他,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玄機老怪也說不準,他此言究竟是出自心底的憐憫,還是他見不得自己拂了這個乖孫子發自內心的善意。
    又或者二者都有罷。
    玄機老怪看著雪兒,他那原本俊逸瀟灑的臉龐早已隨著時光消逝,再不複當年模樣,唯有從那雙在經曆過時光風雨之後仍然清澈的眼中,還能窺出幾分他當年還是恣意浪蕩創江湖的熱血模樣。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曾幾何時,玄機老怪也如一個無知小兒般,懷著俠義心腸喊著豪言遊曆四方。
    盡管在玄機老怪如今看來,實屬有些盲目,但當時那個喊著豪言壯語的少年,那個懷著一腔俠義、敢折枝當劍試天下的少年,仍仿若在昨日!
    “爺爺你的意思是。。。?”雪兒有些遲疑,此事算因他而起,若不是他想救門外那個人,也不會讓玄機老怪為難,“那我如果這樣做了,爺爺你會不會因此惹上麻煩?”雪兒想救人是真的,但不想玄機老怪為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也是真的,所以眼下才有些猶疑不定。
    “這就全看雪兒你的手段了。”玄機老怪看著雪兒,慈祥的臉上多了些令人琢磨的深意,他道:“若是你做得幹淨一些,那樣的人消失了,誰又會在意呢?”
    偌大的江湖中人來人往,那樣一個無甚特別的人消失了,不過就像是蒼淩江裏一閃而逝的泡沫罷了。
    “雪兒明白了。”玄機老怪話裏的玄妙並不難,雪兒稍加思索便有了決策,繼而道:“謝謝爺爺提點。”
    “乖~”玄機老怪摸了摸雪兒的頭,滿眼的寵愛怎麼掩都掩不住。
    迎麵拂過的風,不知什麼時候褪去了白天裏的溫熱,有些沁涼。
    爺孫倆又在花牆邊待了一陣,兩人輕緩的話語聲就隨著風一陣又一陣的飄落,沒有半分痕跡。又過了數刻,直到玄機老怪飲幹了壺中茶,他這才起身道:“時候不早了,雪兒趕了一天的路,應當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罷。”
    “好。”雪兒也站起身來,很是關切的道:“夜深了風冷,爺爺也快進屋去。”
    玄機老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隻是撫了撫雪兒的發就轉身進了屋子。
    雪兒在原地未動,他仰起頭望著夜空,任由那天邊數不清的熠熠生輝繁星落在他那雙澄澈的紅眸之中,他想,明日,一定也是個晴空萬裏的好日子吧!
    神色輕斂,雪兒也欲回房,不料轉身時,卻瞥見了桌上自己那剩下的半碗甜湯,伸出手的瞬間他微微停頓,但下一刻,半碗甜湯就盡數從那水唇飲入腹中,隻在唇角留下淡淡的潤濕。
    奶奶煮的甜湯,還如自己兒時喜愛的味道一樣,沒有娘親做的糕點甜,真是萬幸。
    可為什麼小的時候還喜歡甜湯,如今長大了卻反而不喜食甜了呢?雪兒也想不明白。
    雪兒邁開步子,有條不紊往小院外走,他的臥房並不在此處,但也不是說爺爺奶奶這個院子裏沒有他的安身之地,而是再早的時候,他就在他娘親閨閣旁,選了一處僻靜的院子,而後從此以往,雪兒來玄機堡都居於那處。
    奶奶爺爺早知雪兒要來,所以早就命人將他臥房所處的院子裏裏外外收拾了一番,雖然夜裏看不太真切,但雪兒還是發現了那回廊外的花圃裏種的,是去年他來時無意提起的他很喜歡的彼岸花。
    大片的緋紅的明豔得似用鮮血淬過的彼岸花,在漫天星空下、沁沁夜風裏搖曳生姿。
    雪兒的步子停頓了瞬,然後又繼續往裏處的臥房走去,今夜。。。今夜還有事待做,這花、這景就改日再賞罷。
    無痕和無傷並肩等在臥房門前,他們是雙生子,身形容貌相似的程度自不必說,但周身氣場給人的感覺卻大不相同。
    無痕好著青衣,許是他經年身處幽冥宮又跟著庚五管著各類坊市,裏裏外外都要接觸不少人的原故,他很是圓滑泰然又長袖善舞,又許是他刻意的把一身深厚強勁的內力暗藏了起來,所以久而久之,便常常讓人忘了,其實他的身手,遠遠要比他處事的手段要高得多,他就像一柄帶著鞘的利刃,周身氣質光華內斂,甚至讓人咋的一看,還能從他身上品出幾分書卷氣。
    無傷則不然,雖然他也時常一身青衣,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似無痕那般柔和,他許是經年跟在玄機老怪身邊之故,他的言談舉止更加的江湖氣,他周身氣質淩厲、張揚又畢露鋒芒,似一支開了弩的箭,讓人無法直視。
    “少爺。”
    “少爺。”
    見雪兒走來,無痕無傷齊齊躬身道。
    雙生子,最不缺的就是默契。
    雪兒微微頷首,單手推開房門道:“你們隨我進來。”
    臥房門,開了又闔,星空下,風頓了又起,聽耳畔,蟲鳴消隱去。
    就在這彈指間,一個人的命運,無聲無息地被改寫了。
    燭火過半。
    夜,更深了。
    看門的小廝頭低垂著,靠在門邊的柱子上打著瞌睡,一陣風掠過,他的身子受驚似的抖了抖,半掀起眼皮的四下粗略掃了掃,沒發現什麼異常,又靠著柱子睡過去了。
    似又有風來,簷角的燈籠左右晃了晃,昏黃的燭火下,三個人的身影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門前的男子仍舊直挺挺的跪著,邊上的幹糧和水也還半分未動,三人身影朝那男子緩緩走近,近了,更近了一些。
    “唰——!”的一聲,寒風撲麵,隻見那跪著的男子,倏地反手從身後抽出一杆約摸八尺長的銀槍,銀槍自三個身影麵前橫掃而過,槍頭上殷紅似血的穗子在風中搖蕩。
    這時,就見三個前行的身影的腳步果然就頓了下來,不過,隻片刻,當中那個身影又邁開步子往前走,似乎並不把男子手中的銀槍放在眼裏。
    “站。。。站住。”男子似乎很久沒有說話,聲音微且啞,他把槍尖對著當中的人影,接道:“別過來,不然我就要了你的命。”老實說,在這深夜裏,聽一個背著棺材的人說這話,屬實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嗬——”中間那個身影卻不怕,他似乎還笑了笑,然後仍舉步往前。
    在距男子不過尺餘的時候,男子動了。
    可就在這時。
    “七星棺。”中間那個的身影忽的開口,他的聲音很輕,他道:“如果你還想要七星棺的話,就聽話一點。”
    “什麼?!”男子手中的銀槍揮了一半,頓時僵立在空中,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又問道:“你說什麼?!”
    “我們少爺說,如果你還想要七星棺的話,就要聽話一點。”右邊的身影也往前男子麵前走了幾步,在他麵前俯下身,聲音刻意放緩,接道:“把你的銀槍收起來。”
    左邊的身影也跟著走近,壓低了聲音,道:“你還能走麼?”要是男子不能走的話,就得有人抗著他和他背著的棺材,這屬實不是一件好差事。
    “你會鑄七星棺?!”此時,男子似乎才轉過了彎來,“咳—!咳——!”許是動作過於激動,他忽然的大聲咳嗽起來。
    “噓——!”左邊的身影抬手捂住了男子的嘴,剛從喉嚨中傳出咳嗽聲倏地消失在風中,他道:“起來,你起來跟我們少爺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男子猶豫了瞬,然後又似豁出去了般的點了點頭。
    也是,自己眼下這副模樣,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呢?男子暗自想道,何況他們還提及了七星棺。。。隻要能給我七星棺。。。哪怕他們要取自己的性命,自己絕不會有半點怨言,因為。。。這是自己欠他的!
    中間的身影淡淡頷首,然後就轉身往一側走去。
    又聽那左邊的身影又道:“走。”
    男子聞言就想屈腿起身,卻不料下半身已然失了知覺未動半分,當下,他那掩於竹笠下灰白的臉上,倏地浮現出一抹淡淡的血色,是羞愧,也有驚愕無措。
    右邊那道身影似乎看出的男子的窘迫,便伸手將他小心地攙了起來,又聽他道:“小心一些。”
    左邊那道身影也狀,也有樣學樣的攙起男子另一個手臂。
    男子依附著兩道身影站了起來,這時,他們才發現男子的身形似乎異於常人的高大,也難怪,在餓了這麼些天之後,方才他還能那六尺□□舞得那般有力。
    兩道身影架著男子,隨著先前離去的那道身影而去,動作間,男子身後罩在棺材之上的寬大蓑席搖晃不定,時不時嗑在棺材上,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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