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洗完澡，哈欠連天進了房間，關了燈，一頭便鑽進了床，下了蚊帳。
    “香兒。“
    “嗯，你怎麼還沒睡啊？“女孩倦怠的聲音像是從夢裏發出的，停頓了幾秒後又發出比較清醒的三個字：“叫姐姐。”
    顧之暉輕笑了一下：“香兒姐姐。”
    “想死啊。。。”雖然是罵人的話，但卻帶著濃濃的睡意和感情，沒有一絲威懾力。
    顧之暉不知道為何香兒這麼反對他喚她名字，可能是怕自己在他麵前沒了姐姐的威望。
    “快睡吧，姐姐好困啊，明天還得早起。”
    “嗯，我就說一句話，姐姐以後如果要加班的話，提早告訴我，我來接你，你別再讓你同事送你回家了。”
    “說什麼傻話，你管好你自己，好好複習，別浪費時間。”
    “不行，”顧之暉態度堅定：“那大叔肯定對你別有用心的。”
    “好了，我答應你，以後不讓他送了，你別再說話，再說一個字我就起來揍你。”
    本來還有些話要說，姐姐發了狠話，他隻得乖乖閉嘴。他知道母親和姐姐每天早上五點便要起床，媽媽做飯，幹點手工活賺錢，姐姐洗衣服，打掃屋子。
    他很快也便睡著了，直到一隻柔軟的小手和熟悉的聲音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小暉，快醒醒，起來了。”
    他睡意朦朧地抓起那隻小手，放在嘴巴上親了一下。
    香兒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愣了一下，隨即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下，笑著罵道：“一大早犯什麼花癡，快把衣服換了。”
    顧之暉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迅速脫去上身的睡衣，拿起香兒一早放在他床頭的幹淨的校服。
    香兒慌忙扭過頭去抹桌子。
    顧之暉看著她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香兒今日換了件紅格子棉布襯衫，下身著一條白色水洗牛仔裙，頭發用皮筋低紮在右腦後，甩在胸前，整個人看上去青春甜美。
    “姐，你為什麼不穿我送你的裙子？”顧之暉嘟著嘴，一臉抗議的表情。
    “新買的衣服洗洗才能穿，我剛剛把它洗了，明天穿好不好？”香兒瞥了他一眼，像哄孩子般，眼色溫柔。
    顧之暉這才作罷，換好校服，跑去院子裏洗漱。
    早餐是包子，小米粥，雞蛋和母親親手醃製的黃瓜。香兒將裝有椒鹽大排的飯盒取出，放入一塑料袋子裏，與顧之暉的書包放在了一起，這才坐下吃飯。
    飯桌上無話，姐弟兩很快吃完母親做的早餐，匆匆出門。
    “姐，自行車我幫你推下去吧。”
    “不用，我沒那麼嬌弱好不好。”香兒說著，推著自行車率先下了台階。
    “那你今天會加班嗎？”顧之暉看著她將車推到了馬路上，連忙問。
    香兒有些無奈，回頭看他，以姐姐的口吻叮囑他：“不知道，可能吧，你要專心複習功課知道嗎？別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聽到沒？”
    顧之暉看著她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這才推了自行車向學校出發。
    學校離家大概也有六裏路，同姐姐的製衣廠一樣的距離，隻是不同方向。
    學校七點上早自習，顧之暉每天六點五十分到教室。
    早自習一般都很安靜，這倒不是因為有班主任督陣，而是因為大多數人都坐著打瞌睡。
    聽到廣播，班長去教務處領取了學生信息表，分發給班級裏的每個人填寫。
    都快畢業了還填什麼信息表，可能是想在畢業前更新下學生信息吧，畢竟好多人都搬家了。顧之暉這樣想著，拿起筆，刷刷填寫起來。
    家庭成員信息，母親秦桂花，48歲，無業；
    母親才48歲就已經滿頭白發，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了10歲，陸俊宇的媽媽看上去跟陸俊宇像是姐弟兩個。顧之暉想到這，心有點發酸。
    姐姐林香兒，20歲。。。
    “咦，原來你姐姐名字叫林香兒啊。”鄰桌的男孩看到他寫的，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叫道。
    顧之暉用手擋住信息表，瞪了他一眼，沒理他。
    “上次問你死都不肯說，我還以為是起的土得掉渣的名字，林香兒，這名字多好聽啊，人如其名啊。”鄰桌男生沒有在意他敵意的目光，繼續叫嚷著。
    “怎麼，你見過之暉他姐姐？”一旁的男生來了興致。
    “見過一麵，上次她來學校給之暉送菜，哎，我跟你們說，他姐姐長得超正的。”
    “真的？”幾個瞌睡蟲一掃睡意，紛紛湊上前來八卦。
    “那跟方雨婷比，誰漂亮？”
    “這個。。。“鄰桌男生認真想了想說：“兩個人氣質不同，沒辦法比，都漂亮。”
    張家豪一邊嚼著花生米，一邊如大法師般淡定道：“你們這些腦殘，也不看看之暉的長相，之暉長那麼帥，他姐姐肯定也是個美女啊，林香兒。。。呀，不對啊，之暉，為什麼你姓顧，而你姐姐姓林？”
    張家豪除了學習，在其他事情上好像腦袋還挺開竅，他這一句話，就像往平靜的湖裏扔了塊大石頭，掀起了層層波浪。
    “是啊，為什麼？難道說你們是同母異父的姐弟？”
    “你才同母異父呢。”顧之暉用憤怒的眼神狠狠瞪了鄰桌一眼。
    “那就是完全沒有血緣關係咯，哦，我好像明白了，”鄰桌男生臉上帶著曖昧的笑意：“你小子，你和她，你們兩個，不會在搞姐弟戀吧？”
    像是被他戳中心事，顧之暉臉騰的一下緋紅，一直紅到了耳根，嘴像是被膠水封住，竟說不出話來。
    “哎，說話過分了，別人家的私事跟你有屁關係，別像個長舌婦一般瞎嚼舌根，當心哥把你舌頭割下來。“好哥們陸俊宇出來替他說話。
    鄰桌男生聽而不聞，看到顧之暉如此明顯的反應得意地大肆廣播：“媽呀，被我說中了，他臉紅了，你們快看啊，顧之暉喜歡他姐姐。“
    顧之暉忍無可忍，揮起拳頭衝著鄰桌的臉就是一拳。鄰桌男孩同其他人一樣都沒有料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顧之暉反應如此過激，還會動手打人，左臉上毫無防範地挨了他一拳，頓時疼得一陣怪叫，像隻受了傷的獅子般衝上前去與顧之暉兩人扭成了一團。
    眾人一看趕緊七手八腳過來勸架，但這兩人情緒都異常激動，從桌上打到地上，哪裏分得開。一時間凳子飛了，桌子翻了，女生們一陣尖叫，男生們勸架的勸架，看熱鬧的看熱鬧，班長看這架勢，不把老佛爺班主任請來是不行了。
    高考在即，學生打架，而且是發生在像顧之暉這樣的優等生身上，李老師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氣炸了。好在在她的嚴厲批評下，兩個孩子很快認識到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令她稍稍寬了心。
    也不知怎麼搞的，可能是學習壓力太重了，兩個人打了一架後，看著對方掛了彩的臉，都覺得非常解氣，也可能是不想驚動家長，馬上便言歸於好了。但是顧之暉因為被人說搞姐弟戀而惱羞成怒出手打人這件事算是在學校裏傳開了。
    下午後兩節課是自習課，陸俊宇嫌教室裏太吵，拉著顧之暉去閱覽室學習，看著他臉上的傷道：“你小子虧大了。“
    顧之暉不解其意，明明鄰桌也掛了彩。
    陸俊宇半開玩笑道：“他的臉可沒你的長得好看啊。“
    陸俊宇是同他光腚長大的哥們，從小學到初中到現在的高中，兩人都在同個學校，同個班級，幾年前他才隨父母離開了顧之暉居住的村莊。在這學校裏，除了班主任，他可能是唯一一個清楚地知道顧之暉家裏情況的人。
    閱覽室裏擠滿了高三來此用功的同學，兩人找了座位坐下後開始複習，不再說話。
    “顧之暉，可以麻煩你幫我解下這道題嗎？“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他扭頭一看，方雨婷不知何時坐在了他身旁，他太專心致誌以至於都沒有發覺。
    方雨婷落落大方和堅定的眼神令他無法直接說不，他接過本子一看，是一道有些難度的代數題。但他知道，這樣的題應該難不倒對數學有天賦的陸俊宇。
    他抬頭看陸俊宇，隻見他額頭冒著汗，一臉的緊張和扭捏。
    “這題我也不太會，俊宇，你幫忙看看能不能解？“顧之暉將本子滑到了坐在他對麵的陸俊宇麵前，然後起身到一側的報刊牆去翻閱報紙。過了幾分鍾，他再偷偷看陸俊宇，隻見他已經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給方雨婷作講解。再過了幾分鍾，方雨婷起身道謝，不經意回頭間與顧之暉的目光交彙，衝著他大大方方露出了笑容。
    方雨婷走後，顧之暉回到座位。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兩人離開了閱覽室，邊走邊聊。
    “謝了，兄弟。“陸俊宇感激好朋友的成人之美。
    顧之暉笑了笑：“看你剛才緊張的樣，你真的喜歡她？“
    “嗯，不過要命啊，她好像比較喜歡你，“陸俊宇麵帶愁容，稍停片刻道：”你小子可不許跟我搶哦。“
    “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跟你搶的。你條件不錯的，加油！“
    “加什麼油，一上大學，勞燕分飛，何況還是單相思，希望渺茫。“
    “這麼悲觀的話好像不應該從你嘴裏聽到，聽著像老伯說的。“
    兩人相視而笑，陸俊宇遲疑片刻，忍不住問：“話說，你不會真的喜歡香兒姐姐吧？“
    顧之暉認真地點點頭。
    “你小子，可真有你的。。。”陸俊宇驚訝的眼神盯著顧之暉認真的表情看了一會兒，驚歎過後不由替好朋友捏把汗：“算起來香兒姐姐到你家也有十年了吧，天天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她如果隻是把你當弟弟看怎麼辦？“
    “這也是我憂心的地方。“顧之暉回想起昨日自己賭氣說要把裙子送給女朋友，姐姐好像沒有什麼反應。
    “可憐的娃。“陸俊宇伸手摸了下顧之暉的頭，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們去打會兒籃球吧，放鬆放鬆。“顧之暉不想繼續這個問題，提議道。高考在即，陸俊宇也不想討論這麼不合時宜的話題，舉雙手讚成。
    放學鈴聲響了，教室裏一半的人收拾東西走了，另一半的人留了下來。等到顧之暉抬頭看黑板上方的鍾指向六點多，起身收拾東西的時候，教室裏已經隻剩他一個了。
    出了教室，穿過走廊，轉身剛想下樓，他的腳步卻突然停滯不前了。
    方雨婷正坐在台階上，聽見腳步聲，扭頭看到他，站起了身，衝他滿臉笑容。
    “你。。。你怎麼坐在這裏？“顧之暉有些詫異，像她這樣的漂亮女生也會不嫌髒地坐在台階上嗎？不知道香兒會不會。
    “等你啊。“方雨婷直言不諱，看到他額頭，嘴角，顴骨處塗的紫藥水，不由撲哧一聲：”沒想到優等生也會打架鬥毆。“
    “等我？有事嗎？“顧之暉下了幾個台階，來到她跟前。
    “嗯，我想吃冰激淩，你去小賣部幫我買一個吧？“看到顧之暉依然困惑的目光，補充道：”你那天不是說要謝我的嗎？“
    這女生還挺難纏的，顧之暉摸摸校服口袋，暗自慶幸，兜裏還好有些零錢。
    來到學校小賣部，顧之暉買了個可愛多遞給她。
    方雨婷拆開包裝，咬了一口，誇張道：“嗯，好吃，優等生送的冰激淩味道果然不一樣啊。“
    顧之暉淡淡一笑，徑直朝停車棚走去，方雨婷一邊吃著冰激淩，一邊跟著他。
    “我要回家了。“
    方雨婷點點頭：“你可以送我去公交車站嗎？“
    公交車站離學校大門大概有五百米，走路過去大概要花十分鍾。反正是順路，顧之暉爽快地點頭：“上來吧，我載你。“
    方雨婷跳上了他的車，一隻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腰際，讓他突感一陣不自在。好在沒幾分鍾，目的地便到了。
    一輛公交車正好開過來，見車站有人，司機將車開在他們麵前停下，方雨婷衝司機擺了擺手，沒有要上車的意思。
    “怎麼不上去？“顧之暉看站牌上隻有一條路線，不由覺得奇怪。
    “等下有人會來接我。“
    “哦？“顧之暉不禁詫異：”那你在校門口等就好了，何必跑出來？“
    “想坐坐優等生的車。。。“方雨婷咬下最後一口冰激淩，將紙杯順手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內。
    顧之暉心中說不出啥滋味，方雨婷說話很直，直得讓人有些難以招架，神情也是坦然大方，不扭捏作態，目光更是大膽直視，不躲躲藏藏。
    “你等我就是為了讓我買冰激淩，坐我的車？“顧之暉還是頭一次遇見這樣大膽有趣的女生，不覺對她也產生了好奇之心。
    “不完全是。。。“方雨婷說著，從粉色的書包內取出一封請柬遞給他：”過兩天是我生日，同學們要在家裏為我開派對，邀請你來參加。嗯，地址和時間這上頭都有。“
    “這個，我。。。還是算了吧，我和你好像還不是很熟。“顧之暉沒興趣參加什麼派對，一時找不出理由，打算生硬地拒絕。
    “一回生二回熟，你我可是第三回見麵了。”方雨婷好像知道他會拒絕，並不失落，衝他眨眼道：“來吧，你應該不會後悔的。對了，今天在閱覽室給我解題的那位同學，叫陸俊宇吧，請你務必叫上他一起過來好嗎？哦，我的車來了。一定要來哦，我會等你們。”
    顧之暉回頭看，一輛黑色的奔馳已穩穩停在他車旁。方雨婷衝他揮了揮手，鑽進了轎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