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陌上少年 七、逃離留君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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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逃離留君醉(下)
站在街角看著比武場黑洞洞的大門,香寶在等衛琴出來。
有人陸陸續續地從大門裏走了出來,衛琴也在其中。
“怎麼,病好了?”他走到香寶的麵前,笑著道。
他還能笑?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走吧,大夫說你臉上那些紅斑還得再吃幾副藥,回頭還要外敷一下,看你下回還敢不敢亂吃東西……”見香寶不開口,衛琴又笑著道。
他在笑著說話的時候,左臂的傷口有血滴下。
看著那一抹刺目的紅,香寶心裏微微一刺,抬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啪”地一聲,竟是意外的響亮,衛琴猛地住了嘴,白皙漂亮的臉上立刻留下了一個紅紅的五指印。
他垂下頭,半晌沒有出聲,長長的黑發散了下來,遮住了他的臉。
香寶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覺得他仿佛委屈得很,抬手撓了撓腦袋,有些心軟。
就在香寶開始暗暗責問自己良心的時候,衛琴忽然抬起頭來。他竟然還在笑,隻是那笑容陰鬱得可怕。
“你剛剛一定在自責,對不對?”他笑著,臉上的表情天真得可怕,“想想啊,我為了給你買藥竟然不惜以命相搏啊!真的很感人,對吧?”
香寶生生地打了個激淩,完全不知道他腦袋裏在想些什麼。
“無論為了什麼,都不值得你以命相搏。”香寶開口,聲音淡得連自己都訝異,隨即感覺臉上一片冰涼,抬手一摸,竟然滿臉的淚水。
看到香寶的眼淚,衛琴怔了怔,眼中的陰鬱竟然消失,瞬間不見。
“別哭了。”他開口,表情有些別扭。
香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上了癮,不甩他。
見香寶哭個不停,衛琴低了低頭,有些悶悶地道,“我在這邊跟人比武並不是單純為了給你買藥而已。”
比武?那樣的屠殺對他而言,僅僅隻是比武?
香寶抹了抹鼻涕,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是說他還有其他原因?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內疚。”
“那到底是為什麼嘛!”香寶不滿意地將眼淚鼻涕抹在他的袖管上。
“習慣了。”
習慣了……嗎?香寶頓了頓,這真是一個殘忍的詞呢。
“走吧,給你買藥去。”衛琴笑著揚了揚手中的錢袋。
香寶抬頭望著那錢袋,仿佛還能嗅到其中的血腥味,上次他還回來的錢袋上也是沾著血跡的呢。
看著衛琴此刻又恢複單純的笑臉,想起那一晚他昏迷著喊娘,香寶心裏微微有些刺痛,那樣的疼痛越來越明顯,她想都沒想,伸手就抱住他。
衛琴怔住。
“難過的話,可以哭哦。”香寶輕聲道。
“誰會哭!”衛琴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香寶感覺自己的肩上有些濡濕,咧開嘴笑了。
衛琴推開香寶,紅得跟兔子一樣的眼睛瞪向她,“你笑什麼!”
“沒,我沒笑。”香寶很正經地搖頭,嘴角微微上揚。
衛琴一下子紅了臉,“哼。”
香寶偷偷笑,心卻有點涼,因為肩上的濡濕被風一吹也是涼涼的。
回到那間棄屋,衛琴便悶頭煮起藥來。
香寶坐在一旁看著他低著頭認真的樣子,仿佛煮藥是什麼重要的大事一般。
感覺到香寶的目光,衛琴抬起頭來,與她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嗯,他為她煮藥,她在一旁閑看著,是不是該表示點什麼啊?為了表示表示,香寶忙笑了一下。
然後,衛琴的臉,居然……又紅了。
“咦?你臉紅了!”香寶指他。
“我沒!”衛琴瞪她。
“哦……”沒趣地晃了晃腦袋,香寶應了一聲。
“喝藥了。”紅著紅有些別扭地走到香寶麵前,衛琴將手中的破碗遞給她。
伸手接過那藥碗,吹涼了,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藥竟然也不是很苦。
仔細看衛琴,真是越看越漂亮呢。
“那種地方,以後不要去了好不好。”
衛琴隻是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吱聲。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香寶真是鬱悶至極,衛琴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去了,其實她早該想到的,那樣固執的人,又怎麼會聽她的勸。
直到晌午的時候,衛琴才回來,一身的血,他受了傷,而且竟比前兩回都嚴重,一直穿著的紅衣也破了好大一塊,有些單薄的肩膀裸露在外,他的左臂上紋著一個有奇怪的圖案,香寶覺得那圖案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看過。
隨即她在心裏翻了好大一個白眼,就知道他不會乖乖聽話的。
“走吧,這兒不能呆了。”還沒有等香寶開口,他便道,聲音有些急促。
說完,還沒等香寶回過神來,他拉起她的手就往外頭跑。
香寶剛想反駁,眼角卻看到了衛琴身後隱隱有人追來,沒有再浪費時間說話,香寶忙跟著衛琴逃命。
還沒跑到門口呢,衛琴就被捉住了。
“可惡的小崽子,翅膀還沒硬就想飛了啊!”重重的一個耳光落在衛琴臉上,衛琴蒼白的臉龐上立刻留下一個紅紅的五指印。
門口站著五六個人,個個都凶神惡煞一般。
衛琴挨了打,卻仍是倔強地沒有吱聲。
“想跑,跑啊你!”為首的那個大漢抬腿便是一腳,衛琴哼都沒有哼一聲便被揣倒在地。
“老子供你吃供你穿,現在你想不幹就可以不幹了啊!”又是一個耳光。
先是小偷……再是搏命比武……他到底能不能幹點正常的事兒,有個正常的理想,比如像她,立誌開家歌舞坊,多有前途多安全。
正在香寶走神的光景,衛琴已經搶到劍刺死了離他最近的那個家夥。
場麵一下子亂了起來,一片血腥,仿佛是昨天在那個比武場的屠戮一般。
突然,一道寒光閃過,香寶呆呆地看著衛琴身後那個家夥的大刀直直地砍向他。
衛琴左臂上的那個紋身耀得她眼睛發疼,香寶幾乎沒有思考,就那樣直直地撲了上去,溫熱粘稠帶著腥味的液體濺了她一臉。
香寶立刻就傻了,那該不是她的血吧……千萬不要啊……
“血!啊啊啊……”
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血紅血紅的,連同衛琴的眼神,那樣淩厲得仿佛死神一樣的眼睛。
血紅血紅。
衛琴殺紅了眼睛,拿著不知道從哪個死屍手中奪來的大刀一陣亂砍,然後便背起香寶從門口衝了出去。
背著香寶一路跑了好久,好不容易找了一個亭子放下香寶,衛琴找了止血的草藥放在嘴裏一陣猛嚼。
“你……幹什麼?!”香寶戒備地看他伸手來解她的衣服,話還沒說完,外衣就被解開了。
衛琴沒有理會香寶,小心翼翼地避過她背後的傷口,輕輕拉下外衣,一陣刺痛讓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衛琴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低頭將口中的草藥塗在她的背上,衛琴咬唇不再開口,轉身背上她繼續走。
四周已經漆黑一片,這麼晚了,他還想去哪兒?
“去……哪兒?”香寶張了張口,嗓子嘶啞得有些可怕。
聽到她這樣的嗓音,衛琴的臉又陰沉了幾分,“去鎮上,找大夫。”
衛琴走得很快,香寶趴在他的背上,感覺傷口也沒那麼疼了,再看他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便抬手給他擦擦,手剛碰到他的肩,卻摸到一手的粘稠,香寶呆住,他也受傷了?!
“是你的血。”衛琴張了張口,道。
都是她的血?!
香寶翻了個白眼,一下子昏了過去……等她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客棧的床上。
“她怎麼樣了?”衛琴扯著大夫急急地問。
“傷口很深,我已經替她包紮過,不過……一個女孩子,萬一留下疤痕……”那大夫摸了摸胡須,有些欲言又止地皺眉。
衛琴低了低頭,沒有出聲。
“那個……你的傷……真的不需要包紮一下?”那老大夫忍不住上前一步,又勸道,頗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看來那老大夫之前該是碰了一鼻子灰,難為他還敢再開口。
“我說了不需要!”衛琴有些火大的甩袖。看多了他臉紅別扭的模樣,亦或是邪氣十足的神情,卻從未見過他如此直白的暴躁火大。
“他需要。”啞著嗓子,香寶皺了皺眉,有些難受開口。
“這個……”那老大夫看了香寶一眼,再看向衛琴,遲遲不敢上前。
轉頭見香寶醒了,衛琴的臉色稍稍有些好轉,便默不作聲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那老大夫看了香寶一眼,才上前替他包紮。
雖然以前看過他身上的傷疤,不過再看,香寶依然心裏發緊,此時最觸目驚心的不是那些舊傷,而是他左肩肩胛處的一道血口,深可見骨,傷口周圍的皮肉外翻,已經凝固的血液中仍有鮮血汩汩流出。
他騙她,明明已經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居然還背著她走了那麼遠的路,還……
仿佛感覺到香寶的目光,他沒有看她,卻轉過身背對著香寶坐下,讓她看不見他的傷口。
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