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同樣的夏日，那個十年前的早晨，當我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改變了。
    紅色印著我的房間，灼熱著。揉了揉眼睛，我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渾濁，仿佛死神的手早在不知不覺間向我伸來。
    “帝，帝，你怎麼樣？”父親在房門外拚命呼喊著我的名字……伴隨這那一次比一次更加激烈的撞門聲。
    那年我8歲，突發的狀況令我畏懼地躲在被子下麵，什麼都不敢做。我隻是隱約的知道，我的未來會在那一天發生改變。
    門最終被父親撞開，而我像小雞一樣被父親從床上拎了起來。恐懼使我呆楞地望著他灰蒙蒙的臉，任憑他怎麼搖我，也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不要怕，不會有事的！”
    我緊緊地抓著父親的衣服，貼著他胸口的耳朵聽得見那狂亂的心跳聲。
    父親把我牢牢地裹在懷裏，帶著我衝出了被火圍繞住的房間。不斷有東西掉落下來，砸在我們身邊，染起熊熊的烈火。
    好容易逃到一樓的大廳。我看到婉晴被母親緊抱在懷裏。忽然間有想哭的衝動，為什麼平時人流不息的尤家，今天隻剩下無助的我們？
    火越來越大，沒有人來救我們。好害怕，生怕這火焰會吞沒我的親人。我不要他們死，如果……如果一定要有人葬身在這裏的話，我希望是自己！
    父親拚命地想撞開那禁錮著我們的大門，可是……徒勞。
    又有燃著火的東西掉了下來，我聽到婉晴在叫父親，然後父親倒下了，他的肩上燃起了一片火焰。婉晴在哭，母親放下他向父親奔去，我摟著我的妹妹。我的眼睛裏什麼都沒有……我隻是冷漠地站著。母親在喚我的名字，可是我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終於，火被撲滅了，母親疲憊的攙扶著父親向我們走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她向我吐了口吐沫，喃喃著。這次，我很用心地在聽她說了什麼。
    她說我是惡魔，想害死父親，說我……該死……
    終於有人來救我們了，雖然他比我高不了多少，但我直覺他可以救我的親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觸及父親的時候，父親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忽然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母親尖叫著望向我，婉晴哭得更大聲了，但我……依舊看不清什麼，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聲音似乎從來就不是屬於自己的。
    母親也倒了下去，她泛白的眼睛一直盯著我，一直盯著我……好多紅色的液體在他們身旁散開，像我從前被鋼棍插中大腿時流出的東西。是血……
    我終於明白父母死了……我的親人死了！
    那個人向我們走來，白晃晃的刀子上染滿了我父母的血，好刺眼。
    他用力把我扯到他的身後，刀子在婉晴的眼前晃動，我聽到婉晴在叫媽媽，可是母親死了……是我害死的……
    神智混沌著，我猛然跳上那人的脊背，拚命啃咬著。倉皇間，我扯下了他的上衣。模糊得，我看見他的左肩上有一道印記。不是，那不是印記，是……蝴蝶，藍色的蝴蝶，妖豔的閃著光芒。刺眼……
    我被那人用力甩開，身體毫無防備地落到地上，痛！
    刀子在我上方晃動，我瘋了一般咬上那人的大腿，血水遺留在我的唇齒之間，帶著令我窒息的惡臭味……
    思緒混沌，婉晴，那男子還有父母近在眼前的屍體，印著火的顏色，永恒地刻進了我的靈魂……成為那年夏天全部的回憶……
    “你醒了？”一個男子溫柔地微笑著，他將我摟在懷裏，好溫暖。我緊緊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像感受父親心跳那樣感受著他的心跳，平靜的、溫和的……
    那一天，我的未來不再是屬於自己的。我把自己的靈魂交拖給了那個給予我溫柔笑容的男子。
    他就是尤利加……
    木然地打開書房的門，走道裏的燈光照射進來，刺痛了我的眼，仿佛又回到了那沒有希望的夏天，雙目混沌。
    “哥……”婉晴哭著撲到我懷裏，我摟著她，如同這十年來她每一次從噩夢中哭醒時那樣。真的有些嫉妒她。她可以依偎在我懷裏哭，可是我卻不可以。
    抬著淚眼，婉晴的手指扶上了我的傷口，顫抖著。
    “哥，你，你受傷了？”驚恐的神色泛濫於她的眉宇之間，“和煦，快去叫醫生。”
    “不要緊。”我握著她的手，微笑著。
    “哥……不要任性了，你流了很多血。告訴我，剛才的槍聲……是不是有人要殺你……”
    “不是！”
    “一定是，你不要瞞我。”婉晴早已亂了方寸。
    “真的不是！”我佯裝平靜地將她摟在懷裏，“是我不小心把槍弄走火了，才會擦傷皮膚的，別擔心了！”
    “哥……”
    “難道你不相信我？”
    婉晴垂著眼，淚水沒有斷過。她的身體仍舊冰涼著，自十年前開始就是這樣。忽然，她緊緊抓住我的手腕，用乞求的目光望著我。
    “我們離開這裏，我們回英國好不好？”
    微愕，我笑著揉了揉她柔軟的發絲。
    “別傻了，這裏才是我們的家啊！”
    “可是……哥，我好害怕，我真的害怕會失去你。我已經沒有爹地、媽咪了，我不想連你也失去。”
    “不會的，你不會失去我的。”我仍舊笑著。
    “哥……”
    “我答應你，等我處理完最後一件事，就帶你回英國！”
    “你不騙我？”
    “不騙你！”
    心底一片淒涼，我的心在為這不知何時能夠兌現的諾言戰栗。我也想哭，可是……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