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農堰高坎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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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嚴三叔跟三嬸說的那個事情,在鄉下民間叫“借種”。嚴三叔這個莽人腦殼簡單,也就是隻有他敢想得出來,而且還舍得自己的婆娘。他想的是反正借也是借自己嚴家的種,吃虧也是吃自家兄弟的虧,自己兄弟兩個不往外說,甚至不能叫自家的嫂子曉得這個事情,為了自己嚴家的香火他願意吃這個啞巴虧。再說蝕本打倒算,要是自己的婆娘真能生個男娃兒,自己就不算吃虧。在咋個說總比叫外人曉得他是個廢人,或者說自己的婆娘是個寡蛋婆娘,嚴家斷子絕孫好得多。而三嬸一個女人家,自打木已成舟嫁到嚴家,事事最終還是都是強不過自己的莽子男人,眼看嚴三叔毫無悔改之意,索性就想到了當初這兄弟兩個合夥坑蒙拐騙自己的事情。心裏想你不仁,我也不義,不是我不守婦道,是你狗日的瓜娃子男人既沒有那個本事,又還想得出來這種下作缺德的餿主意來,硬是要把自己的婆娘白白送給人家。
    其實,最起初三嬸也沒有要成心報複的心思,是嚴三叔自己說那句“隻要是天知地知你我知”的話叫她心起波瀾。她不想這輩子再叫自己的男人禍害得連個親生娃兒都沒有,與其叫外麵那些瓜婆娘些說自己是個寡蛋婆娘,還不如順水推舟如了自己那莽子男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願。想當初自己原本相中的還是嚴二叔,後來叫這兩個雙胞胎弟兄給耍弄得到這種悔不堪言的地步,全都是他們嚴家人自己作孽的報應。現在,既然自己的瓜娃子男人要這麼鼓搗自己,不是正好成全自己心裏想出的這口惡氣,也不枉然當初相中嚴二叔一場。可是,話說回來,三嬸心裏還是猶豫不決和矛盾重重,嘴上嫉恨和埋怨自己的瓜男人沒本事,想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下三爛歪主意來,可真要是那樣自己心裏頭還是於心不忍。再說自己心裏最怨恨的還是表麵文質彬彬,道貌岸然的嚴二叔,自己現在咋個肯便宜了他呢?隻是三嬸看自己男人也太做得出來了,一副隻要她不肯應天從人,就絕不收兵和她在做那事的樣子,心裏開始活泛起來,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後來嚴三叔再跟她提及這事的時候,三嬸先是狠狠地奚落了一番自己的瓜男人,最後半推半就地默認,還跟嚴三叔一再說:“你狗日的就缺德,不要後悔埋怨哪個哈!”一見三嬸鬆口,嚴三叔心頭喜出望外,跟三嬸保證說:“隻要是能給我們嚴家續上香火,老子絕不後悔,這輩子就是做牛做馬都要把你當仙人板板貢起!”
    嚴三叔家借種這檔子事情,後來叫生產隊裏的那些婆娘些一說道,變得是有鼻子有眼,就跟是她們自己做了這種事一樣。說三嬸跟嚴二叔有那一腿後,嚴二叔是咋個心疼三嬸的,頭一次就把三嬸的心全都給收了,從此三嬸對嚴二叔冰釋前嫌,好怡情悅性的哦!還說這對三嬸說來看似豔福不淺,實則就此埋下禍根。因為,三嬸自從和嚴二叔有了那個以後,就跟家貓子嚐到了野腥味一樣,知道這個世上原來還有比家食更上口的野味呢,有比自家那個莽男人更叫她癲狂和服帖的男人,真所謂送到嘴邊的肉不香,偷來的肉才是又腥又美又可心的。這母畜都是一旦開了葷就不吃素的了,更何況像三嬸這種騷貓子呢,這咋個不給她埋下後來養漢偷人的禍根嘛?要怪就怪這妖豔的婆娘脫了褲子開了戒,才有了她偷男人叫嚴三叔給撞上的事情。既然都撞上了,像嚴三叔這樣的莽子男人,不把她那個相好弄死在那兒擺起才怪呢!還有就是三嬸和嚴二叔上了床,怨春宵苦短,恨美夢不長,沒咋個幾盤就開始翻江倒海惡心上了,吐酸水哇哇地不止,隻有餓枯了的騷貨婆娘才會這麼瘋吃死漲,一下子真的就被種上了。
    三嬸懷上了,嚴二叔也就遵守兄弟兩個事先的約定,跟三嬸斷了往來。那一陣子嚴三叔欣喜若狂,他一門心思認定三嬸懷上的就是帶雞雞的男娃兒,這樣他們嚴家就不該斷子絕孫。嚴三叔也守信用,按先前說好的那樣真把三嬸當先人一樣伺候。三嬸呢?這下子覆水難收,一天到晚心神恍惚跟丟了魂一樣。而嚴三叔那頂綠帽子也不是白戴了的,他自己心裏也明白,隻是有苦難言而已。三嬸還挺著個大肚子的時候,狗日的就等不及瓜熟蒂落,心急火燎起來,迫不及待地要修理她,還容不得她有一絲的反抗。嚴三叔可是個人莽有心計的人,他這是在教訓和提醒三嬸,要她心裏明白他們借的隻是嚴二叔的種,而她那塊地原本還是屬於他一輩子的!
    三嬸足月後生產下一個女娃子,嚴三叔這才感到自己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自己躲在屋子裏頭捶胸頓足,萬念俱灰,怨恨嚴二叔的種也不是啥子好種,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緩過勁來。三嬸躺在床上,看到繈褓中皮膚紅紅一臉皺褶的初生女兒,心裏除了那份憐愛和欣喜,對嚴家沒有一絲的歉意,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隻要嚴三叔有半句出言不遜,她就反詰過去,說:“活該你們嚴家這麼缺德,就該斷子絕孫!”氣得嚴三叔連女娃子的名字都懶得起一個。其實,三嬸剛一懷上的時候就想要個女兒,這一輩子叫男人坑慘了,心裏對男人有很大的排斥,現在自己如願了,她給自己的女兒取名嚴小柳,又撿小柳的諧音叫女兒妞妞。
    生產隊裏那些婆婆大娘些,嘴巴既缺德又惡毒,說起別人家偷雞摸狗的那些事情,就跟說戲詞一樣順口和開心了然,說嚴家“借種”這事就更是張狂了。當然,這一切原本外人是不應該曉得的,嚴家人關起門來不說哪個曉得個球啊!外人不曉得那還說啥子“借不借”的,更談不上後來被外人傳說得跟真的有子醜寅卯一樣。怪就怪嚴二叔家裏那個尖酸刻薄的古怪瓜婆娘,不曉得她是咋個曉得了這檔子事的,不依不饒鼓搗跟嚴二叔又打又鬧。外人都笑話嚴家兄弟兩個說:“狗日的嚴家兄弟兩個密謀的啥子嘛?還天知地知鬼不知的,就是忘了馬王爺腦殼上長了三隻眼。”這明明就是在說嚴二叔那個瓜婆娘,因為嚴二嬸娘家就姓馬。
    都說要不是嚴二嬸察覺和曉得了這個事情,跟嚴二叔大打大鬧一場,還當麵指著三嬸的鼻子罵她不要臉,硬是把三嬸偷人“偷種”的事鬧得是天翻地覆,人所皆知,三嬸肯定還會願意繼續在嚴家偷偷摸摸做那種一馬雙跨的好事呢。嚴二嫂不罵三嬸是“借種”,罵三嬸是偷人“偷種”,罵三嬸是偷了她的男人和原本屬於她自己的那些東西,是個徹頭徹尾不要屁臉的騷貨婆娘。這母狗開了竅,就啥子事都敢幹,女人心癢必然屁騷,月母子會老情人甘願血流成河!嚴二嬸還吵吵鬧鬧要整個新農堰高坎的婆娘些都看住自己家的男人,謹防被三嬸這個騷貨婆娘偷人“偷種”,不要像自己一樣男人和自己的東西被騷貨婆娘偷了還蒙在鼓裏,她這是要叫三嬸徹底斷了再打她男人主意的念想!
    “既然你們家老三沒那個本事,這回她又沒有弄出個帶雞雞的來,說不準還會繼續跟你男人偷的,真要是那樣的話,她還不敞開屁股要才怪呢!”生產隊那些婆娘些才不那樣理會嚴二嬸呢,她們反其道而行之,幸災樂禍,火上澆油,恨不得把事情再鬧大些,並且就這樣明目張膽地挑撥和告誡嚴二嫂。嚴二嫂想這還真是個事情,回家繼續糾纏到嚴二叔不放,嚴二叔毛了,狠狠地打了嚴二嬸一頓,罵她瓜婆娘一個,嚴二叔罵道:“你狗日的瓜婆娘,還嫌不丟人啊,都是你龜兒子的瓜婆娘鬧出去的!就算是你他媽的東西丟了又咋個呢?還有臉使勁拿出去鬧,到處去說,你找得回來啊!你還生怕人家不曉得了嗦?不要臉的瓜婆娘……嚴家的顏麵都叫你這個瓜婆娘丟盡了!”嚴二叔從來就是個溫和之人,現在這麼暴跳如雷地大動肝火,還動手打了嚴二嬸一頓,這才叫嚴二嫂醒悟到家醜是不可外揚的,但這都已經為時晚矣。
    嚴三叔也氣得要命,因為嚴二嬸這麼一鬧,把他沒有男人本事的事情全漏了底,叫整個新農堰高坎的人都在笑話他。嚴三叔認為嚴二嬸這個瓜婆娘太可惡了,可惡得就該好好修理一番,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那麼多,抓到嚴二嬸就錘了一頓。
    從此,嚴二嫂再也沒有臉麵出來到地裏頭幹活了。因為,一個巴掌拍不響,人家就是說三嬸咋個的了,那也絕對少不到她男人的事情,這臊臉皮的事情最終臊在了自己的臉上。這麼一來,一家人的生計就全都落在嚴二叔一個人肩上,這樣心疾火攻幾年勞累下來,嚴二叔變得寡言少語,蒼老背駝,一天到晚累得筋疲力盡,心灰意懶,再也沒有過去那種高大壯實,文質彬彬的影子,對嚴二嬸也不帶好臉色,幾乎跟仇人一樣。也有人說嚴二叔跟他婆娘早就沒有那檔子事情了,理由有二,一是他那個瓜婆娘再咋個弄都弄不出一個帶雞雞的,白費功夫不說還累死個先人!二呢,當然是嚴二嬸和三嬸比相形見絀,他嚴二叔麵對這樣的婆娘肯定是“舉而不起”了。
    嚴二叔在這件事情上更是覺得冤枉,認為把自己的臉麵都丟盡了。為此,嚴家這對雙胞胎兄弟兩個徹底翻臉,同一個院門進出,兩家人門對門,哪個見了哪個都沒有個好臉色,如同冤家仇人一般,兄弟兩個再也不提啥子續自家香火的事情了。
    鄉下說哪個“借種”,這是對那人或那家人最惡毒的咒罵和攻擊,而在新農堰高坎人們就這麼地說三嬸了,人們之所以都這麼張狂和肆無忌憚,因為這都是事實。一貫羨慕嫉妒恨三嬸的那些婆娘些很解氣,男人們也圖個可以隨心所欲地尋開心,嚴家隻能緘口結舌。其實,那些婆娘些心裏頭還另有企圖,她們以往想把三嬸搞臭,搞成一個真正的爛貨女人,證據還是有些不足。現在她們終於逮住機會了,她們認為這下三嬸真就成了爛女人,自臭三十裏,女人見了人見人恨,男人看了退避三舍,不管自己家的男人心裏打沒有打啟發,這種謹防於未然的效果真是太安逸了。現在她們可以安心了,男人們生怕粘上臭氣,不敢越雷池半步,就算自家男人白天在田壩裏頭嘴上冒一下邪火,到了晚上還不是歸隱伏法回到家裏來瀉火。當然,她們還巴望不得三嬸跳出來跟她們對壘反駁,真要是那樣才好呢,她們會開心死了,她們興許會更加囂張到天上去,她們會叫自己的死對頭更加聲名狼藉,但事實卻叫她們很失望。
    三嬸是個精明人,而且善於以退為進,她心裏跟明鏡一樣,比那些瓜婆娘些更清楚這中間的厲害關係。隻要她一站出來辨白,一張嘴再咋個都抵擋不過那十多二十根婆娘些的毒舌。所以,她明智地選擇聽之任之,裝聾作啞,叫那些婆娘些的嘴巴說得口幹舌糙起血泡,也找不到她們心裏想要的那個下嘴機會。這中間的道理那些婆娘些咋個曉得呢?她們還自以為三嬸不敢回應和辨白是因為心虛。再說人家莽男人和嚴二叔兩個都始終保持沉默,嚴三叔甚至還跟那些跳得最凶的婆娘些雄起過,罵人家說:“管你們龜兒子瓜婆娘些的屁事!”“這種戴了綠帽子都不認賬的,其他人再咋個說些啥子都是枉然,沒有對手的惡作劇,最終惡心的反倒是那些說三道四的人。”這話是鍾會計說的,到底是念過一些書的人,認知和說話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三嬸和嚴家兄弟兩個在這件事情上都很明智,嚴家兄弟兩個雖說是鬧卯了,但在共同對外這點上倒是出奇的一致。嚴家人心裏都明白,畢竟是自家人之間的事情,沉默也好默認也罷,加上時間的消磨就是最好的淡忘方法。不去應對辨白,就等於是對那些瓜婆娘些和不怕把事弄大的男人些是一種漠視,外人說得在熱鬧,都會被認為是胡編亂造,光憑嚴二嬸的那一番鬧騰,頂多算是妯娌之間的嫉恨和猜忌,以至於胡攪蠻纏而已。當然,這些也都是在嚴三叔出事之前,自打嚴三叔出事後,三嬸的處境就從懸崖邊上直接掉進萬丈深淵,頭頂上那頂“道德敗壞”的四類管製分子帽子就說明了一切,日子過得更加艱難,從此叫她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耳邊老有那些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婆娘些的閑話,方鵬飛嘴上不好說啥子,也不敢說些啥子,但心裏很煩這些人。他心煩那些婆娘些成天在田壩裏頭不厭其煩地說這說那,一件事經她們反複地說,說多了總有前後不搭和不能自圓其說的時候。每到這個時候,她們就會用轉移話題來掩蓋尷尬,而她們轉移話題的首選就是他這個外來的老實人,於是他也成了那些婆娘些可以拿來調侃的話題。因為,她們認為方鵬飛這個剛從城裏來的知青娃兒,看似人高馬大,卻四肢不勤,五穀不分,更主要的是不經世故,沒有任何沾親帶故的依靠。她們調侃他可以不遷怒於任何人,就是話說過了些啥子,也不會有哪個站出來替他開脫和抱不平。田裏頭的秧子長到齊大腿的時候,方鵬飛每天跟著那些婆娘些在秧田裏頭薅秧子、扯稗子,她們就說他竟把秧子當雜草薅了,或者是說他把秧子當稗子扯了,說他連這個都分不清楚,肯定也分不清鴨子的公母。最可氣的就是當她們說嚴家和三嬸的事情說膩了,就愛把他這個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也扯進去,說他看了三嬸這麼漂亮妖豔的婆娘,肯定不曉得是妖精還是妖怪。尤其是鍾會計的婆娘鍾嬸,歲數也不大,也就三十來往歲,有一次竟然在田壩裏頭扯起喉嚨當眾戲弄他,說:“方娃,你娃信不信?三嬸懷裏的大奶子要比你娃臉盤子都大,還白呢,你娃信不?你娃要是想吃奶了,人家三嬸那兩個大白奶子不擠扁你的臉嗆死你娃才怪呢!”羞臊得他臉紅筋漲的,隻有躲她遠遠的不敢開腔。
    但是,就這樣那鍾嬸還是不依不饒地不放過他,仍在那裏大聲唔氣地耍人來瘋,喊到他說:“方娃子,你娃曉得不?女人要騷、男人才要,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你娃就是想吃人家的奶子,說不定人家還嫌你娃那東西太小了呢,還是等你娃學壞了再去哈……”惹得整個田壩裏頭的男男女女些嬉笑連天,叫他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鍾嬸是生產隊裏出了名的潑辣,說話從來都口無遮攔,不計後果,連在一旁幹活路的周隊長都聽不下去了,吼那些瓜婆娘些說:“狗日的一個個屁婆娘怪球得很,在屋頭還沒有騷夠嗦?喊你們出來是做活路的,不是喊你們出來胡說八道的!人家方娃是到我們這裏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你們一個個貧下中農就是這樣教育人家的嗦?狗日的一個個爛嘴些,簡直在給貧下中農丟臉,一個個騷的欠賬收拾,還有臉說人家呢……”沒想到鍾嬸不但不聽周隊長的,反倒是來勁了,夥同那些婆婆大娘些更猖狂地一陣瘋笑打鬧,轉身就挑唆起周隊長的婆娘周嬸來了,嬉鬧著對人家說:“周嬸,你家男人說你在屋裏頭欠賬收拾,今晚上回去不把你家男人的欠賬收拾安逸就算你沒有本事哈!”惹惱得周嬸當場就跟周隊長橫眉冷眼毛起,兩口子冤枉扯了半天的筋。
    方鵬飛曉得惹不起這些婆娘些,對她們嘴上不積點德從來都是聽之任之,低頭不語做自己的活路,哪敢還她們半句嘴。他生怕再招惹了她們自己說不撐展,心裏頭早就厭惡討厭跟她們在一起做活路了。於是,他找周隊長,要求和男勞力一堆幹活路。他還跟周隊長一再表示說:“我跟你們男勞力一起做活路,你按女勞力給我計工分我都願意。”周隊長笑著跟他說:“男的還不都球雞巴一個樣子,你娃要不信,過來試一下就曉得了!”
    方鵬飛曉得周隊長說的是實話,以前在田壩裏頭他就聽見和看到過男勞力那邊鬧得有多紮勁。方鵬飛隻是不想再和那些婆娘些在一起幹活了,他想自己一個男天天混在女人堆裏混,聽她們說一些自己不愛聽的,被她們洗刷,還隻能裝聾作啞不敢說半句話,心裏頭覺得憋屈和不舒服。隻是等他真的到男勞力這邊幹活路了,才曉這邊遠比那邊更熱鬧,更不得了的張狂。而且,男人這邊的瘋漲玩笑鬧得遠比那些婆婆大娘些更直接,更露骨和更不堪入耳。
    男人們在田壩裏頭幹活路,簡直就是逮到啥子說啥子,而且竟是些全然不顧地瞎編亂造和打胡亂說。他們好像以為不瞎編亂造些啥子新鮮花樣出來說都不精彩,不打胡亂說些啥子心裏就憋得慌,顯不出自己有好大本事就像是很丟臉一樣。他們說啥子都有一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架勢,不然幹起活路來就跟都沒有勁仗一般,哪個要是說得越玄乎,越怪渣渣的,田壩裏頭的人聽起來才會覺得幹活不累,才覺得這田壩裏頭的日子有意思有樂趣好混。他們瞎編亂造地打胡亂說,簡直成了他們娛樂消遣的唯一方式和排解勞累的好方法。不過叫方鵬飛稍微放心的是,男勞力這邊一般不會拿他開玩笑,不會像那些婆婆大娘些要拿他亂說一氣尋開心。
    一天出早工的時候,周老大哈欠連天,沒精打采,老是杵在那裏打晃晃偷懶。住在隔人家周家院子幾帽子遠的鍾會計,那天也不曉得是哪股筋漲起了,吊起個嘴巴就跟人家來一句:“你咋個起的哦,是不是昨天晚上跟你婆娘來多了哦?”鍾會計平常是不愛咋個和人開玩笑,一般都是他看人家咋個嬉鬧,聽別人咋個說笑,最多也就在側邊拱火一陣。當時,周老大就不安逸了。於是,周老大就不懷好意地瞎編亂說起來,說:“你還好意思說我老子呢?還不是你們兩口子昨天晚上鬧騰安逸了,把老子瞌睡都耽誤了,聽你們兩口子鬧得那麼安逸的,不聽老子心慌,聽了老子更心慌,你還好意思說老子呢?哎,你說你們兩口子也是,悄悄咪咪地整也就算了嘛,半夜三更夜深人靜的,你龜兒子的硬是顯你年輕身體好嗦?緊到不歇氣地鼓搗整,把你婆娘整得鬼哭狼嚎的,跟母豬叫喚一模一樣!老子住得隔你龜兒子那麼遠都聽得清清楚楚的,你打攪了老子瞌睡還好意思倒打一釘耙……”周老大說的得意忘形,就跟真有這麼一回事情一樣,甚至還繪聲繪色地模仿起母豬的叫喚聲,鼓搗起說鍾嬸就是這樣稀奇古怪嚎叫和哀求的,惹得田壩裏頭都停下手上的活路,聽得津津有味,還笑聲連連地起哄說:“是不是哦?我們咋個沒有聽到呢?”
    周老大一邊說一邊看那些做活路的婆娘些,故意提高嗓門,目的就是想要叫那邊的婆娘些也聽得到他在打胡亂說,好要激起潑辣的鍾嬸跳出來幹一仗才安逸。果然,那邊的婆娘些來勁了,跟到起哄拱火,鼓搗追問鍾嬸說:“是不是真的這個樣子哦,你真的叫喚得那麼安逸啊?好死你了……”那邊田壩裏頭的鍾嬸氣得臉紅筋漲,大聲怒吼鍾會計:“你狗日的還站到那聽,聽的安逸哇!”鍾會計頓時覺得顏麵掃地,翻臉大怒,抓起釘耙幾步撲過去就給周老大釘耙過去,差一點就給周老大弄到身上又要鬧出個人命來了。這邊男人們忙到勸架,那邊周老大的婆娘又跟鍾嬸兩個按倒在田坎上抓扯起來,整個田壩裏頭扭打嬉鬧笑成一片,比過年還高興快活,把田裏頭的秧子糟蹋好一大片。氣得周隊長沒得法,跳上田坎直吹哨子,把狗日的幾個好一頓日噘,才鎮住這場嘻嘻哈哈打鬧狂歡的騷亂。
    那天方鵬飛看熱鬧看安逸了,也高興得笑安逸了,肚子都笑痛了,直到整個田壩裏頭的人都安靜下來,他還在抹著眼淚水捂住臉笑,鍾會計找不到出氣的地方就給他打燃火,罵他:“你娃還笑,笑個錘子!”方鵬飛仍然停不住笑,說:“老子終於看到你婆娘遭人家說安逸了,那種氣不過的樣子好好笑哦,你不要罵我好不好。哎呀,好安逸哦,看到兩個婆娘按到在田坎上打架……好安逸哦!”鍾會計被方鵬飛弄得哭笑不得,又罵他:“你安逸個鏟鏟……”
    男人們拱到一堆,說啥子都愛提勁打靶還不打草稿,總愛吹噓自己對婆娘是咋個的得行,踏血人家都是腎虛,或者是不得要領,好像他自己身上長了八個腰子,凶得不得了一樣。自從周老大和鍾會計那件事以後,大家再也不搞那種含沙射影和指名道姓的事情了,都還是不想再惹出啥子不必要禍事來,因為嚴三叔那事就是前車之鑒。但是,隻要是說起已經遭槍斃了的嚴三叔和那個被弄死在大黃桶裏的三嬸相好,所有人都像沒有一點顧忌,個個眉飛色舞,樂此不疲。所以,嚴三叔和那個死在三嬸家大黃桶裏的夥子,是整個生產隊的男人些永遠都調侃不完的龍門陣話題。比如這個說:“他媽的死在一個響屁上,真是太冤枉了!要是老子,就是憋心慌了,再咋個都要拱出來放噻。把那個響屁放在黃桶裏,變死鬼都臭名遠揚!”那個就會馬上接著說:“咋個不從黃桶裏拱出來呢,放那麼大一耙響屁不從黃桶裏拱出來,你去試一下哇?不遭自己生產的毒瓦斯熏死才怪!拱出來扯口新鮮空氣,死嘛也死個舒暢噻!”那邊又有人說:“嚴老三也是自己一時糊塗想不開,自己以前都喊老婆去借過東西了,咋個還在乎那麼一個響屁嘛。也怪他耳朵背,沒有聽紮實,硬是要揭開黃桶蓋蓋看個究竟,結果兩個都死球得太值不得了。老子要是嚴老三,遇到婆娘跟別的男人亂來,反正都耳朵背,不要說是個響屁了,就是哪個喊到老子說婆娘偷人了,老子肯定都當沒有聽到一樣,車轉身就走。管得婆娘咋個在屋頭招蜂惹蝶哦。反正老子也是在外頭攆花放蜂,還怕找不到一個野婆娘整轉來嗦?狗日的嚴老三也沒有弄醒豁,自己有一杆沒有子彈的空槍得嘛,可以到處逮到女人睡覺還不怕擔啥子責任得嘛,有這麼安全還舒服巴適得板的事情,還在乎各人屋頭咋個起啊?簡直就是想不開,想不開就肯定要出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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